深夜,天空黑咕隆咚一片,将月亮吞噬下去,沉沉暮色沒有半點星光。
家家戶戶關緊大門,街道上早已空空如也。
寬闊的街道上,餘白吃力地扶着自家少爺,腳步踉跄。
沈确雙頰紅酡,腳步虛浮,手中握着酒葫蘆,一邊走着還不忘朝嘴裡灌兩口,濃烈的酒氣直往鼻子裡鑽。
餘白忍不住捂着鼻子,小聲嘟囔道:“這是喝了多少。”
餘白心中隻覺得奇怪,今日少爺離開前明明興高采烈,結果直到天黑了,也不見他的人影。
直到春遲樓的掌櫃托人報信,餘白才知曉少爺居然在春遲樓喝得爛醉如泥。
餘白将沈确帶走時,掌櫃點頭哈腰陪着笑臉長舒一口氣,可算是把這尊大佛送走了。
餘白搖搖頭,心下歎氣,少爺的在京中的形象恐怕是又得下一層了。
沈确平日雖飲酒,可一貫知曉張弛有度,平日隻是小酌怡情,可從沒見過他喝成這幅模樣。
眼見沈确又咕噔咕噔往嘴裡灌酒,清澈的酒水順着他的脖頸而下,打濕了衣衫,可他絲毫沒有停下的打算。
“少爺,少爺,别喝了。”餘白勸道:“要是讓夫人看到你這幅樣子,指不定要怎麼罰你。”
說罷,他便上前想将沈确手中的酒葫蘆搶過來。
沈确一把打開他的手,喊道:“沒事,你家少爺我千杯不醉。”
話音剛落,沈确便被腳下高低不平的青磚縫隙絆了一個趔趄。
餘白交叉雙臂抱在胸前,靜靜地瞧着自家少爺的表演。
沈确有些尴尬,他輕咳一聲,佯裝怒道:“這工部怎麼做事的,連塊磚都鋪不平,萬一小孩子磕着碰着可怎麼辦。”
餘白涼涼開口:“少爺放心,小孩子可不會喝成個酒鬼。”
忽而,一個黑影屋頂上疾馳飄過,他身輕如燕,幾個起落便飄到遠處,在房宇間穿梭。
“站住。”
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飄來,一個身着黑色铠甲的男子緊随其後。
餘白眯着眼,仔細辨認一番,連忙道:“少爺,那好像是羽林軍總統領東方肅。”
沈确奇道:“東方肅?”
在這裡碰到東方肅确是着實奇怪。
東方肅是順德長公主唯一的兒子,順德長公主是當今皇帝陛下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而東方肅更是自小長在他身邊的親外甥。
當年驸馬一家謀逆造反,正是長公主大義滅親,親自手刃了驸馬,才護佑了大周朝的安定。
聖上感念其德,特意賜“順德”二字作為其封号,對這個妹妹唯一的血脈,聖上也頗為寵愛,年紀輕輕,便讓他擔任了羽林軍統帥一職。
東方肅也沒有辜負聖上的一番心意,其人雖沉默寡言,但秉性剛正不阿,從不肯徇私情。
曾有朝中大臣曾奉上奇珍異寶,隻為東方肅能夠在聖上面前美言幾句,可誰知其馬上到皇帝面前負荊請罪。
京城世家子弟私下都說他像茅廁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而且東方肅還有一個特點,就是不愛管閑事,這麼晚了居然在這裡碰到他,看來定不是等閑之輩。
沈确當即決定湊湊熱鬧,他撇撇腦袋示意:“走,跟上。”
接着縱深一躍,飛檐走壁,很快不見人影。
餘白沒緩過神來:“不是,少爺你等等我。”
***
等餘白氣喘籲籲趕到時,沈确正一腳踩在黑衣人腦袋上,嚣張道:“跑啊,有本事你繼續跑啊。”
黑衣人吃痛,哇哇作響。
東方肅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好像這場鬧劇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餘白扶額,他怎麼記得,自家少爺還比東方肅大幾個月呢,怎麼相比之下,他倒是更像個孩子。
沈确微揚下巴,眉角飛揚,自是少年風流:“東方兄,大晚上的不睡覺,這是唱哪出啊。”
東方肅肩寬腿長,五官深邃,相傳他的父親祖上帶有一些胡人的血統,所以其人也是京城數一數二的俊秀公子。
隻是其性格冷淡,不愛與人相交,他那雙古闆無波的眼睛望過來,竟讓餘白打了個寒顫,是個冷心冷肺的人。
“抓賊。”
東方肅的回答言簡意赅。
“啧。”沈确挑眉。
他腳用力一踩,腳底的黑衣人隻覺得頭頂被千萬輛馬車壓過,下一秒就要爆炸。
“我說,我說。”
還沒等沈确開口,黑衣人便歇斯底裡喊起來。
“聽聞文國公長女林淡月容若桃李,傾國傾城,我隻是想去一親佳人芳澤。”
黑衣人老老實實交待。
沈确覺得無趣:“弄了半天,隻是個采花賊啊。”
他腳底生力,以四兩撥千斤的巧勁,将黑衣人踢向東方肅,東方肅長臂一揮,穩穩當當接住。
“多謝沈兄相助。”東方肅行禮。
沈确擺擺手,不甚在意:“守衛京中安定,乃臣子本分。”
餘白眼見,剛剛一刹那,從采花賊身上掉出一份卷軸,他好奇上前撿起,細細翻開,語氣急促叫道:“少爺,少爺。”
沈确探頭:“怎麼了,大晚上叫魂呢,你家少爺我好好的。”
餘白一把把卷軸怼到他臉上。
這個采花賊看來是個老手,将京城一衆貴女,按甲乙丙丁等一一排序。
甲等為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絕世美人,是上上之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