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知道了,還有嗎?”
沈弘沉默了一會兒,惴惴不安的開口,“你身邊人多,但是……莫要忘了我。”
話音剛落,兩人心頭都不由咯噔一下。
“這個,那說不準……”鄭魚故意逗他。
“好吧。”
距離很近,鄭魚明顯感覺到身後人一下子肩垂了下去,心跳也慢了些許,人一時無聲,片刻後,似有些無奈道:“不記得也無事,記得上邊的就好。”
“上邊的也不記得了。”鄭魚說。
“啊?”
馬走得很慢,幽州地界比較平,一路上不見颠簸,隻是厚重的雪鋪散在地上,有些許滑,她抓住他勒着缰繩的手,借力轉了個身,正面對向他,傾身仰頭在他唇間點了一下。
沈弘愕然睜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
鄭魚沒有半點做壞事的羞怯,滿臉坦蕩,她凝視着他的眼睛,鄭重其事道:“沈元卿,我不懂你們這些士族人家的規矩,也不懂你的顧慮,隻是我知道,老爹教過我,做人要守信,當初我說過的,我會娶你的,這話依然作數,你要是敢回去以後出點什麼事,叫我守寡的話,我肯定不會原諒你的!”
“你想起來了?”
“你騙了我,不辭而别,這麼大的事,我怎麼能忘了呢!”
沈弘低下頭,“對不起。”
“往事成煙雲散,但今日我說的,你要再敢不記得,再騙我的話,我真的……”
“不……不會的!”沈弘肯定回答:“我不會忘的!”
“嗯。”
鄭魚這才滿意,她雙手從人的腰際環過去,抱着他,頭靠在人的胸膛上,聽着他有力的心跳,釋然了很多事情。
她自幼和老爹一起長大,村裡那些小子都笑話她,說她是個沒爹沒娘的野孩子,總是欺負她。
人不是個好脾氣的,聽這些話,氣不過,自然反擊了回去。
那些人就是嘴上厲害,實際不堪一擊,她不過動動手,人不是傷了就是殘了……于是她和老爹搬了一次又一次家。
她沒有朋友。
直到蝗災那一年,她在街上撿到一個髒兮兮的小少年,他撐着一口氣,用滿是髒污的手攥住她的衣角……昏了過去。
她撿了他,将他帶回家,用魚湯每日給他灌養着,十天半個月人終于是迷糊醒轉。
他說他叫沈弘,字元卿,是彭城人士,這一次是随父親過來赈災,二人遭遇意外分散……
鄭魚不清楚什麼意外,她隻知道,那日開始,她有了一個朋友,他很笨,不會養雞喂鴨,不會燒火做飯,離了她和老爹,隻怕就餓死。
可是他又很聰明,他會畫好多漂亮的畫,會唱許多的歌謠,就是秦縣的小調,老爹隻教了一次,他就能記住韻調,會在老爹不在家時,學着他的樣子,吹着埙哄她睡覺。
他樣子斯斯文文的,可很聽話,她說什麼就是什麼,還會幫她一起做壞事,對付那些罵她沒爹娘的小子!
鄭魚很喜歡這個朋友,可是老爹說,他不可能跟他們一直待在一塊,他有自己的家人,他總有一天,會回到自己那個家去的。
她不想失去他,不想讓他回去,于是……她拉着他到大槐樹下,許下會娶他,兩人成為家人的承諾,給兩人牽了紅線。
他分明答應了。
可是有一天,她醒來,突然就找不到他了,隻剩下那隻翠玉钗……
老爹說他家裡人來接他,他回家了。
連一個好好的道别都沒有,就那麼走了。
鄭魚不記得自己當時知曉這個消息的時候是什麼心情了,她隻知道,自己不想他走,她死命的抓着那隻簪子,尖端刺入她的掌心,滲出血來,人也沒在意,赤着腳闖進雨幕中,一路的跑,一路的奔,最終在山頭上,看到了那輛接他的華貴大馬車,她跟在後面拼命的追,拼命的喊,可馬車隻是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一如今日一般……
最後,小小年紀的她終于是跑累了,再也走不動了,她跌倒在那裡,眼睜睜的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
再後來,她因為淋雨,生了一場大病,病得迷迷糊糊間,崔家的人來到屋外……
從此便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慶幸的是,她在很好的年紀,碰上了一個很好的人,經過時間的淬煉,最終還是再次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