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數日,天氣難得放晴。
祁應帶着人在城樓上看着虞思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
“這去京城的當真是那位女郎麼?”他拍着垛口好笑地看向了一旁的謀士,“虞家家主先行,便也就是這樣排場了吧?”
謀士看着那整整齊齊的長隊,還有那些護衛身下的高頭大馬,半晌沒說出話來。
“隻慶幸這是一位女郎,否則若她是男人,虞衡大約永遠也得不到家主之位,虞氏永遠也不會為我所用了。”祁應平淡道。
“這倒是說明上天也是站在陛下這邊。”謀士如此說道,“若上天也與陛下作對,便會讓虞家永遠和從前那樣,虞衡之流便永遠上不了台面。”
祁應聽着這話便笑了起來,他點了點頭,道:“此言有理。”說着,他招呼了人備馬,又想謀士道,“我們去會一會這位女郎。”
“陛下?”謀士突然有些茫然了,他趕緊跟上了祁應的腳步,“陛下要去見虞氏這位女郎?”
“當然了。”祁應翻身上馬,便順着馬道一路朝着城下而去。
謀士趕緊爬上兵士牽來的馬追了過去,口中道:“陛下為何突然想見她?”
祁應卻并沒有回答,他隻是快馬加鞭出了城,不多時便追上了虞思一行的隊伍。
虞思正在車中翻檢書籍時候,聽到了車外青豫的聲音。
“姑娘,大帝帶着人正朝着我們過來,仿佛是來找你的。”青豫說道,“要停車嗎?”
虞思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看,恰好便見祁應騎着馬已經快到百步之内。她思忖片刻,便道:“其他車馬繼續往前,我在這裡會一會那位大帝。”她理了理衣衫站起來,又從子言手裡接過風帽戴上,然後便直接掀了簾子從馬車中出去。
馬車外的寒冷撲面而來,虞思扶着青豫的胳膊站穩時候,祁應恰好就到了她面前。
祁應翻身下馬,示意謀士等人不要上前,自己則把缰繩丢給了青豫。
青豫下意識接了缰繩,又迅速反應過來不對,隻好往後走了幾步牽着馬交給祁應的随從,一邊走,他一邊警覺地看着祁應。
虞思看了眼青豫,示意他安心,然後才看向了祁應:“陛下是來送我一程?”
祁應看着面前的虞思,他想起上回在城中與她也是這樣倉促見面,但這次與上次不同,她身上冷意更深,似乎更不能靠近了——于是他便上前了一步,刻意壓低了聲音:“我與虞公也有師生之誼……今日聽聞了虞家的事情,故而便來見一見你。”
虞徹當年也算桃李滿天下,若論師生之誼,這普天之下還不知能攀扯出多少門生故吏。虞思心中毫無波瀾,隻淡淡看着祁應:“我聽聞,虞衡乃是得了陛下點撥,才轉而叫我去京城,不是麼?”
這話聽得祁應心中驚了一驚,隻暗罵虞衡無用,他隻做無知模樣道:“我卻不知此事……我與虞公有師生之誼,怎會陷姑娘于如此境地?”
“陛下說是怎樣便就是怎樣吧!”虞思漠然道。
祁應看着她,心中突然升起了一個念頭——他想到,便也就開口了:“若姑娘不願去京城,當可留在平城。”
“哦?”虞思挑眉看向了他,“留在平城,陛下的右将軍豈不是空歡喜一場?”頓了頓,她又淺笑了一聲,仿佛看穿了祁應的心思一般,“或者陛下的意思是,我可以隐姓埋名留在平城,留在陛下你身邊?”
祁應忽然有些明白謀士之前說虞家事情時候幾番提起虞思難纏幾乎讓虞衡沒有還手之力到底是什麼意思,他面上不顯,心中已經十分狼狽,若不是、若不是他心中遐思頗多,恐怕已經惱羞成怒要翻臉。但——他現在還想着君子風度,他強令自己裝作什麼都聽不懂的樣子,一派天真道:“自古以來不曾有過女子做帝師,此去京城,也是兇多吉少,不如便就留在平城。哪怕改換了姓名,也比丢掉了性命更好,不是麼?”
“多謝陛下關愛,去京城的事情我自由思量,便不必陛下費心了。”虞思平靜地看着祁應,“若陛下沒有别的話想說,我便繼續上路了。”說完,她便對青豫使了個眼神,轉身上車去。
青豫上前來扶了虞思重新上馬車,祁應身後的謀士等人也都上前來。
祁應一肚子話想說,但這時候卻不好再開口了,隻好眼睜睜看着虞思毫不留戀上了馬車,然後揚長而去。
陽光下,積雪有些刺眼。
祁應看着那長長的車隊遠去,頗有些煩悶地拿馬鞭把路邊的積雪抽了個亂七八糟。
謀士小心地上前來,道:“陛下,不過就是一位漂亮些的女郎,何必煩惱呢?”
祁應又看了眼車隊離開的方向,悶聲道:“你不懂。”
謀士沒想明白自己到底哪裡不懂,隻好不恥下問:“還請陛下解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早知虞公有這樣的女兒,當年我便應當厚着臉皮向虞家求親。”祁應一腳踏在積雪上面。
“……”謀士無語了片刻,沒好說當年以祁應的門第,大約是入不了虞公的眼,于是他隻好道,“聽聞這位女郎早早就與姬家有了婚約,隻是因為戰亂擱置至今。”
“哪個姬家?”祁應看向了謀士。
“便就是南邊那個千年世家。”謀士耐心解惑。
祁應從鼻子裡面哼了一聲,道:“什麼千年世家,現在也不過是平平之輩。”
謀士笑了一聲,附和道:“陛下所說也有理。”
祁應再看一眼那已經消失不見的隊伍,戀戀不舍轉了身,又歎了口氣,道:“罷了,正如你所說,不過是一個漂亮些的女郎,我實在不應當如此眷戀。”
謀士忙道:“陛下英明。”
祁應上了馬,又向謀士道:“留意京中形勢,我要知道京中動向。”
“是。”謀士應下,“請陛下放心,京中諸事一直都在臣等的掌握之中!”
馬車中,虞思把虞徹和虞悫當年的手記都翻找出來,準備在路上慢慢翻看。。
“這裡沒什麼事,你就在旁邊休息吧!”虞思對一旁的子言說道。
“路上颠簸,姑娘還是不要看太久,否則對眼睛不好呢!”子言把一個手爐塞到虞思懷裡,“剛才我聽青豫說要快些趕路才能在天黑前到下一個城鎮,否則就要露宿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