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徊青!下樓!”
是黎揚來了,紀徊青立馬支棱起來向門外走,他趴在欄杆上朝下揮手:“黎揚!!”
江闖透過那縫隙看向那扇被虛掩着的門,紀徊青早就下了樓,門還随着風動輕輕搖晃,一道矮小的黑影遮擋住他的視線。
江鵬雲轉過輪椅,他身上的傷才痊愈不久,譏笑了聲:“黎揚?不是你以前最好的朋友嗎?”
“闖啊,你也就人模狗樣的時候招人待見,等别人看清了你,你看誰敢接近你。”
江闖猛地拉開門,他手上提溜着一顆拳頭大的玻璃球,江鵬雲看見那顆玻璃球表情驟變,他推着輪椅一點一點朝後退,直到退無可退。
他開始歇斯底裡的喊叫:“我說的有錯嗎?你這個怪物!怪物!!”
長久的精神□□折磨之下,江鵬雲的神智早就糊塗了,有時他沉默不語,有時他咄咄逼人,更多時候江鵬雲都像個瘋子。
但無一例外的是,他永遠站在江闖的對立面。
江闖死死扼住江鵬雲的下巴,逼迫他張開口,玻璃球被大力的塞入,擠壓在口腔内,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但能确保的是之後的幾個小時裡江鵬雲都會保持死一樣的安靜。
那雙冰冷無情的眼朝下俯瞰,半晌,江闖才開口:“我是怪物?那你是什麼?”
“一個看着自己兒子被人猥亵三年,卻什麼都不做的你是什麼?”
他幾乎歇斯底裡,揪着江鵬雲的衣領朝着牆面砸去,那張蒼老的臉上是恐懼的淚還是别的什麼,江闖分不清。
“你哭什麼?你憑什麼哭?”江闖用力将他摔倒在地,半殘的身軀匍匐在地,因為哭泣整個身子都在發顫。
玻璃球和幾顆牙齒掉落在地上,江鵬雲捂住頭,他嗚咽求饒:“别打了……别打我了。”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沒有看見。”
江闖的雙手無力的垂落了下來,無法宣洩出的痛苦在他的身體中流竄,一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無數次的兀然出現。
如果死了該多好。
他大力推開房間,娴熟的從抽屜中拿出一把锃亮的小刀。
江闖的生物是他上的最用心的課程,如何對自己的身體一擊斃命他最了解不過,當血液噴湧而出,或許他會出于求生本能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大概過上個兩到三分鐘,失血過多會讓他陷入休克。
或許到了那時,江闖才真正的得以解脫。
房間内很寂靜,皮肉綻開的聲音很刺耳,一小股溫熱順着江闖的脖頸朝下流淌,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從來沒有如此醒目。
桌上的一整排小狗擺件,以及那盒包裝還算完好的創可貼盒,沐浴在暖黃色的燈光之下。
“咔哒”——刀墜落在了地上。
江闖厭惡紀徊青無厘頭的死纏爛打,可他似乎一直都在允許紀徊青留在自己的生活中。
他捂住脖子上的微小創口,眉頭輕輕蹙起。
第一次,江闖感受到了痛。
第一次,江闖覺得死亡比起活着是一件更可怖的事情。
紀徊青上樓時的步調總是很輕快,今晚伴随着一聲聲籃球拍打地面的聲音,江闖拿出一個創可貼,極其粗糙的将脖頸上的傷口覆蓋住。
莫名的,他跨越兩道門定在樓道前,紀徊青也才上了五樓,籃球的動靜讓整條長廊的燈都亮了起來。
鄰居推開窗斥責:“小紀啊,大晚上的就别玩球了伐。”
紀徊青連忙把球收了起來,他道歉:“對不起啊,王嬸兒,我給忘了你家小孩睡得早。”
江闖擰起眉,他冷冷朝着王嬸兒那扇門瞥了眼。
紀徊青走近,他額角都挂着汗珠,氣息不勻,像是做了什麼運動一樣。
江闖沉下眼,問:“你剛剛去哪了?”
“和黎揚打籃球啊。”
江闖眉一挑,在五百米開外确實有一個荒廢的戶外籃球場,他又問:“籃球哪裡來的?”
“黎揚送我的啊。”
……
“你說話不提他是會噎死嗎?”
這話一出口,紀徊青愈發覺得江闖莫名其妙,他反駁:“難怪你語文倒數呢,說話不帶主語怎麼說的出口啊?”
紀徊青朝江闖脖子上湊過去,溫熱的吐息輕輕撫慰過他的傷口。
“你怎麼老受傷?這創可貼是我送你的吧?”紀徊青露出一側虎牙,他笑:“當時看你那麼嫌棄,我以為你要把它丢了呢。”
“明天就丢。”江闖直愣愣的說出口,他又改口:“我一會就丢。”
果然是個大小姐,開不起玩笑。
紀徊青隻能哄着了,他說:“哎喲,别丢嘛,沒事兒應個急不也挺好?”
他歪腦袋,又道:“算我求你,嗯?”
他倆的身高大差不差,紀徊青離得又近,才運動完的身體暖烘烘的,獨屬于他身上的沐浴露香氣朝着江闖撲了過來。
燈,忽然熄滅了。
黑暗中不知是誰的呼吸短暫的錯亂了會,江闖輕咳嗽了兩聲。
哪怕他說話的聲音很小,在紀徊青耳旁也很大聲了。
“那我不丢。”
紀徊青湊近江闖的耳旁,即使在黑暗中他的眼睛仿佛也是亮着的,壓低了聲,像在說情話一樣。
“闖哥,明天我想吃酸蘿蔔炖雞。”
?
“你有病吧。”江闖幾乎脫口而出。
燈又亮了起來。
紀徊青已經對江闖的髒話有了免疫系統,他揚了下頭:“謝謝闖哥。”
看着那人哼着歌揚長而去,江闖松下一口氣。
他碰了下剛剛被熱氣撩撥過得耳尖,還在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