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旭那夜回到東宮中,便被嚴德告知,宋三春死前曾去過太子妃的寝宮,
據說太子妃以宋三春以下犯上、大不敬為由,罰宋三春在寝殿内跪了足足兩個時辰。
而這之後,宋三春離開太子妃的寝殿,朝往日喂貓的地方走去,再之後,就慘遭殺害。
高旭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下意識選擇袒護徐秀,以為徐秀是因為厭惡宋三春爬床的行為所以對宋三春大加指責。
出于酒醉和宋三春睡覺的愧疚,高旭選擇将事情壓下去,他不在乎宋三春怎麼死的,所以無論是不是徐秀做的,都不重要。
對高旭來說,最重要的是平息謠言,讓他的儲君之位少些動蕩。
但是現在,高旭的想法變了,宋三春本來就是陸家派出來的探子,按照道理跟徐秀也是一夥的。
高旭眼中的真相是這樣:
彼時宋三春已經有孕,或許有了身孕之後,宋三春起了别樣的心思,暗地裡已經不想被徐家操控,
但是這個想法被徐秀發現,是以徐秀刻意罰跪宋三春兩個時辰,
一方面是為了堕掉宋三春的胎并且事後可以故作無知,另外一方面就是繼續讓高旭無子,讓高旭的太子之位飄搖。
最後,徐秀殺雞儆猴,警惕那些徐家安插在東宮的探子,宋三春就是他們的下場。
高旭冷笑,真真是最毒婦人心,他以前覺得徐秀最是賢惠不過,但如今的徐秀在高旭眼中就是徹頭徹尾的賤人。
高旭怎麼想的,景赢不在乎,景赢隻覺得疑惑,徐秀為什麼要把自己一個人鎖在殿中?
景赢覺得奇怪,怎麼好久沒鬧鬼的東宮,忽然鬧一下鬼,就開始死人。
這鬼,還真是人為控制的啊。
景赢忽然有一個思路,這鬼肯定在東宮之中,而所有和封州有關的下人都值得他重點關注。
畢竟,陳介帶着一杆子人來到雲京,是想要向陸家及背後的主子報複的
——沒錯,陳介曾經是受陸家掌控,但是陳介的心是偏向和他同病相憐的宋無他們的,何況陳介父親的瘋癫也和陸家有關。
以陳介的性情,定然對陸家及背後的主子懷恨在心。
劉真走到一半,景赢便對劉真提及此事,劉真覺得無甚不可,又找管事要了下人資料帶回去。
夜露深重,打更人又敲過一鑼,唱報道,“三更——”
景赢揉揉眉心,神情倦怠,他伏身案牍前,兩手邊擺着十幾摞累得高高的案卷。
忽一陣涼風吹過,窗戶被哐啷一下吹開,景赢正欲起身關窗,窗外似射來一剪黑影,蠟燭啪嗒就歇了。
景赢暗道不妙,窗外傳來窸窣的動靜,卻被一陣刀劍相接的聲音打斷。
外面打起來了。
景赢外出查看,卻見景圓正和一黑衣人纏鬥,二人不分你我,黑衣人見景赢出來,不欲戀戰,放下一個煙霧箭後抽身離去。
景赢連忙叫住持刀欲追的景圓,“這裡肯定有他們不想被我們知道的東西,你别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景圓将刀插回刀鞘,和景赢一起回房,不等景赢問,便主動說道,
“你這麼晚不回來,我就來看看你。
沒想到剛好遇上那賊子,看來我們能抓到他的狐狸尾巴了。”
景赢莞爾點頭。
景赢将案牍上的幾摞案卷往景圓面前一放,
“這是三佛縣十多年前的登記名錄,存檔在封州府衙的部分,裡面記載了十多年前三佛縣的人口情況。
三佛縣有一千兩百三十二戶,共計四千三百二十五人,而這邊是太子府的下人名冊,共三百二十七人。
我對上了許多人,陳介和宋無手下所有的人都應該會出現在三佛縣的名錄上,我正在一一核對。”
景圓望着景赢略顯疲憊的神态,不由得問道,“怎麼不叫他們幫你?”
景赢答,“這事是私下進行的,大理寺隻有我和劉真當時帶的幾個親信知道,
而且,我向劉真提出這個可能後,劉真覺得這個幾率太過渺茫,所以還是打算按照太子妃乃病死結案。
但我覺得兇手一定在裡面。”
景赢望着面前幾摞小山高的案卷,雖神情憔悴,卻眼神堅定。
景圓瞧着這樣的景赢,見幽微的燭火下景赢的面孔瑩白如月,清晰得連臉上白色的絨毛都能看到,渾身似散發着淡淡的月光清晖。
景圓喜歡這樣的景赢。
美麗,聖潔,不染凡塵。
“我幫你。”景圓拿起一沓案卷便開始檢索。
日複日,燭盡日升,月明燭起。
景圓太累,天蒙蒙亮的時候,倒頭就睡着了。
【高钊一身明黃色龍袍,神情邪魅,眼底青黑,眸中泛着冰冷的光澤,正觑着底下瑟瑟發抖的小太監。
景赢袖手站在一旁,衣冠磊落,神情冷清,瞧見此情此景,卻面帶微笑,景赢笑對高钊,
“陛下,此賊子狼心狗肺,竟敢受蕭賊指使,暗害昭懷太子,草民認為應當将其千刀萬剮,死不足惜。”
高钊又睨了景赢一眼,朝景赢揮揮手,景赢見狀很是乖巧地提腳往高钊走去。
高钊勾起景赢的下巴,用看似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怎麼,轉頭出賣完自己的情郎,就想着給自己攬功勞?”
景赢乖巧至極,眼神清亮如山間清溪,“草民自始至終是陛下的人,陛下讓草民做什麼,草民就做什麼。
至于蕭罕,他才不是什麼好人,不僅觊觎陛下的江山,還暗中挑唆諸王謀逆,想要篡位。
如今蕭罕的野心暴露,世人皆知蕭家的野心志在皇位,陛下你終究是正統,何須在乎一個亂臣賊子?”
高钊反而笑道,眼中閃爍着不名光澤,“你心中真是這樣想的嗎?
朕在你眼中,難道不也是一個謀朝篡位的亂臣賊子嗎?
世人都說先帝得位不正,乃是殺死桓王後才得到皇位,說你外祖父桑闳乃是被朕父皇害死,你覺得呢?”
景赢笑着搖頭,“草民如今是什麼名聲陛下不知道嗎?
世人都說草民乃是霍亂江山的邪魅,說草民迷惑陛下,緻使江山動蕩,至今殿外還跪着一堆要為陛下清君側的臣子,
而蕭罕更是打着清君側的名義赤裸裸造起了陛下的反
——陛下若真想要草民死,想要給他們一個交代,便殺了草民吧,草民也不願陛下再為這些事憂心。”
高钊眼色沉沉,不知在想什麼,他扶起景赢,愛撫着景赢柔順的黑發,說道,
“怎麼會?便是沒有你,蕭罕那賊子也是會造反的,殺了你反倒讓朕失去美人——”
高钊将景赢摟進懷中,嘴角勾起摸寒涼的笑意,“朕會心疼的。”
高钊又捏捏景赢的臉蛋,“好滿愚,替朕解決掉這個叛徒。”
景赢點頭,接過高钊遞過來的小刀,轉身朝跪着的小太監走去,景赢神色淡然,似無什麼想法,
“死後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跟錯了主子。”
小太監擡頭直視景赢,“我沒有主子,”忽然小太監猖狂地笑起來,
“我沒有主子!我殺先太子,是因為他該死!你們都該死!
你們都該死!我殺你們,是為了替天行道!哈哈哈哈哈!”
景赢擰眉,小太監突然暴起,景赢來不及多想,直接将匕首插進小太監的心髒,
小太監噗嗤幾下,吐出鮮血,雙眼瞪得像個銅鈴,死死盯着景赢,并且一把手死死拽住景赢,
“我、我叫、葉、葉、葉安、安——”
登時氣息斷絕,景赢吓得甩掉了匕首,卻倏而被高钊一把按入懷中,
高钊雙手将景赢環抱起,呈現保護的姿态,一邊盯着死去的小太監,神情冷凝似結冰,
“将他拖出去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