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介尚且還殘存着些許意識,彼時的他正拿着白绫将兩個孩子往梁上挂,而三娘在一旁又是哭又是笑——
我覺得那時的自己快瘋了,我到底都看見了些什麼啊!
陳介看見我的時候,孩子們已經挂上去了,陳介朝我慘然一笑,又朝我快速跑來,
說真的,那時候我真是害怕極了——我怕陳介殺了我。
可是陳介隻是把我扶起來,慘白的月光下,陳介的笑容十分詭異。
陳介對我說,唐家人給他們喂了大量阿芙蓉藥粉,他不想要他的妻兒自此遭受藥物的折磨,
他也不想再做唐家或者誰誰誰的提線木偶,他告訴我,他馬上也會自殺,
他說,希望我們其他人繼續完成我們之前沒有完成的事情,他就先走一步了。”
方治說到這裡,老淚縱橫,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出來,
“我沒有看見是誰進去給他們灌的藥,我也沒有看見那些人什麼時候離開的,我說謊了!
我隻是想找他們借點米,我沒想到我會看見他們一家那樣的慘狀,
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怎麼一切會變成那樣!”
景圓坐立難安,握着景赢的手愈發緊了,那種藥的威力,他在夢中瞧得再清楚不過,
連素來理智的景赢都會變成毫無理智的模樣,陳介這個制造出那種藥的大夫怎麼會不清楚那藥的危害有多大!
竟然是這個原因?!
景圓深吸一口涼氣。
羅勻安撫地拍拍方治的肩膀,方輝一副怔愣在原地的模樣,羅勻見狀歎氣,隻好說道,
“老方找我說了這一切,我便重新制定了一個新的計劃,也就是如今你們見到的這樣。
宋三春确實沒有懷孕,但是她身患惡疾,命不久矣,
就算這時不死,也活不過一年,是以宋三春決定讓她自己的死有點價值。
宋三春死了之後,葉安便有些不受控制了,方輝又意外被抓進去,許多事情都在逐漸失控,
不過好在,你們還一直在堅持查這個案子。”
羅勻比景赢想象得還要冷靜,或許在陳介死之後,羅勻就是這群人的中心骨。
“若我們不查這個案子,你打算怎麼做呢?”景赢疑惑。
羅勻仰頭歎了口氣,“太子和洛王之争的背後說到底是趙家和唐家的鬥争,
趙家養的兩條狗徐家和陸家不是好東西,但是唐家也不是好東西。
趙家的縱容導緻那場洪澇的發生,而唐家害死了陳介一家四口。
他們都是我仇恨的對象,所以對我來說,讓他們狗咬狗一嘴毛就行,
隻要他們鬥得你死我活,不管誰輸誰赢,都是我們赢。
也是那麼剛好,唐家找人收買我,喊我假造宋三春有孕,我也答應了,
我想東宮中那個段氏,應該就是唐家人推出來的替死鬼吧,
我覺得唐家應該是想利用東宮鬧鬼一事暗諷太子無德,然後在朝堂上順理成章的抨擊太子,
并且唐家還想離間太子和徐家的關系,以此坐收漁利,沒想到,反而被我利用了。
葉安也還算聰明,直接把殺人證據也甩給了段氏,相當于扣死了太子妃嫁禍段氏殺人這一環。
葉安又開始刻意扮鬼吓唬太子妃,而太子妃對鬼怪過度的反應又會加重太子的懷疑。
不過,還是有意外發生的,我和葉安都沒想到,太子妃竟然會因驚吓過度,心悸而死,
但是她死的那個時機,又剛好十分的合适,隻能說,冥冥中自有天意吧,呵呵。”
景赢聞言,感慨萬分,事情到這一步,就隻剩下一個謎底了,陳介的密道。
景圓插話問道,“如果沒有被衙門抓進去,你們本來的計劃是什麼?”
羅勻一愣,苦笑道,“本來是打算在雲京制造騷亂,
趁機放火燒了徐家和趙家的,然後再利用葉安他們兩個,進入東宮,若是能殺了太子更好。
隻是沒想到,一切都讓我們措手不及,隻能采用這種陰謀算計的法子,
而且其實我現在想來,也覺得是我們太幸運了,
這裡面的環節,但凡有一步差錯,我們就全部暴露了,沒想到,會這麼如我們的心意進行下去。”
羅勻實則也有些許不可思議,但是他又想,偶爾這老天,也還是眷顧他們這些苦命人的。
羅勻從懷中拿出鑰匙,“這就交給你們了,大仇已報,
我得想想,接下來我該怎麼活,算一算,這十幾年,好像一眨眼就過去了。
最是人間留不住啊,朱顔辭鏡、花辭樹。”
景赢瞧着羅勻,不禁好奇道,“莫不是羅叔還曾經是讀書人?”
羅勻笑着點頭又搖頭,神情自若地說道,“是文雅翩翩的讀書人,也是富足之家長大、滿身銅臭的商人,
是畏罪潛逃多年、未曾歸案的殺人犯,也是一個被栽贓嫁禍、家破人亡的可憐人,
是一個驗屍、尋求公義的仵作,也是一個算計人心、殺人不見血的儈子手。”
景赢怔然,微抿唇,“嗯。”
不知為何,景赢忽然覺得心下輕快了不少,問蒼茫大地,誰與天公更高?
陳介這群人聚在一起,隻為自己。
他們不懼高不可攀的權貴,不憐低如塵埃的自己,他們敢于向天争命,他們永遠生機勃勃。
天下若是一局棋,他們便是自己的主人,而非他人的棋子。
羅勻和方家二人已然離去,景赢亦和景圓來到了陳介家中的地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