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钊眼神幽涼,深不見底,此時凝視着景赢,說道,“你認為影七早就叛變了。”
當年,影七是被他派去監視景赢的暗衛之一,上雍關一役之後,
影七彙報說景赢行蹤有異常,更偷摸着和外人見面,這才使得高钊懷疑上了景赢。
景赢沉靜,“清者自清,反倒是王爺,确實該清理一下身邊人才是,
臣若沒記錯,當年上雍關一役,影七也一直陪着王爺吧,
甚至,影七為了救王爺還曾身受重傷,也剛好那麼巧,影七養傷的時間是城防圖失蹤那段時間!”
高钊神色微動,嘴唇緊抿,直接了當的下了逐客令,“送客。”
景赢和景圓出了谌王府之後,走在人聲喧嚣的街頭,景赢心緒紛亂,他确定他自己沒有記錯,
影七為救高钊而受傷,之後便一直在養傷,不多久西涼就打了過來,而且那時城防圖就已經落到了西涼手中。
“負荊請罪,影七的死法傳遞給我們這個意思,”景圓說着,目光幽微,
“如果真如你說,影七當初背叛了高钊,是以選擇向高钊請罪,那他死在清河王府,深意可就值得考量了。”
景圓還有另外一層更深的考慮,他預見未來後隻改變了和景家相關的結果,其他人的因果他沒改變。
比如墨陳安始終是被墨合玉殺死的,比如巫馬歇始終想要屠城,
比如陳介和宋無等人謀算刺殺太子,想要禍水東引讓朝中權貴内鬥不休。
景圓覺得,在夢境中高钊和蕭罕的關系轉變有些突兀,蕭罕肯定是經過長時間的蟄伏才會暴露野心,
那麼促成蕭罕暴露的原因,除了景赢這邊,會不會也有其他呢?
比如,眼前的影七之死。
或許,無論是夢境還是現在的影七都死了,都以這種方式,為衆人揭開了當年上雍關的冰山一角,也為蕭家的暴露埋下了伏筆。
世間因果相連,牽一發而動全身,他景圓是那隻蹁跹舞動的蝴蝶,卻到底沒法讓所有人都為此改變,
隻是有些因子早已經種下,如今他們隻能看見那個果。
影七的死便是當年上雍關結下的苦果,而他們現在要找到因。
樓閣之上,一俊雅男子衣冠潇灑,羽帶翩跹,正盯着和景圓并肩而立的景赢瞧,眼中翻滾着濃重的墨色情緒。
忽“噗嗤”笑出聲,男子喚身旁的小厮去将景赢二人請上來見面。
景赢和景圓不明所以,卻沒有拒絕,實際上如今大燕暗潮湧動,對于任何敵友未分明的刻意接近者,他二人都懷抱着開放卻戒備的态度。
景赢和景圓甫一看見男子,都不約而同遮掩住眼中的驚詫,持拜禮稱道,“傅相。”
傅曜生得略顯陰柔,長眉鳳目,随着年歲的上漲反而平添幾分飄逸之感,肌膚平整,毫無褶皺。
對于一個年過四旬的男人來說,這無疑是保養極佳的。
景圓心歎,景策都算是比較注重自己樣貌的人了,傅曜居然更甚之。
傅曜隻盯着景赢瞧,對二人的行禮視若罔聞,忽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倒長得真像個故人。”
景赢聞言,心中猜度良多,傅曜曾與桑绻有婚約,與他的舅舅桑洛也曾經是至交好友,無論傅曜說他長得像誰,都全然合乎邏輯。
他這張臉,到底還是有些麻煩。
景赢暗覺傅曜對他有些許敵意,但是不知這敵意從何而來,如今隻恭謹答道,“那是臣的榮幸。”
傅曜冷呵一聲,“長得像他可不是什麼幸事。”
景赢一怔,傅曜又說道,“聽說前段時間你們破了大案,也是後生可畏,
景侍郎養出這麼優秀的兩個孩子,想來也是費了頗多心血。”
景圓搶話,笑道,“家父對我倒沒什麼期望,成日罵我混不吝,隻盼我不要給他闖禍就好了。”
景圓話鋒一轉,“聽聞令郎如今正在國子監求學,準備參加今年的科考,隻怕傅相也對其寄予厚望。”
傅曜勾唇,笑意淺淡,“自然。”
傅曜停頓半刻,又說道,“今日清河王世子宴請百官,卻出了禍事,你們大理寺上下皆需上心,盡快破案才是,退下吧。”
景赢和景圓離開的時候有點疑惑,景圓喃喃問道,“他可真是莫名其妙,是在敲打我們嗎?”
景赢回憶起他查到的關于傅曜的資料,隻微微搖頭,
“傅曜和我舅舅都曾經是桓王伴讀,桓王病逝之後傅曜就進山修道,整個傅家也變得低調起來。
是以關于傅曜和傅家的許多消息都是舊聞,我還尚未有什麼頭緒。
與此同時,當年我外祖步步高升,整個桑家看起來蒸蒸日上,直到今上登基第三年,
外祖父一力施行的地制改革引起民憤,而後又相繼爆出科舉舞弊,貪污受賄,桑家這才徹底無力回天。
而我母親,在桑家出事之後曾經去投靠過傅家,但是險些被傅家人出賣,後來才被我生父囚于後院,鎖之高閣。
論起來傅曜的确和桑家沾親帶故,但是整個傅家人的行為,都在告訴我,傅家并非桑家的親故。
他方才意有所指,我倒不覺得他是在針對我母親——
通常一個男人不會對女子有敵意,何況那個女子還是自己曾經的未婚妻。
而且按照常理來說,是傅家對我母親見死不救,我母親并不曾對不起傅家分毫,
就算傅曜對我母親真有什麼情感,那也該是愧疚,而不該是敵意。
敵意,隻見于對手之間,通常,也應該是同性。
所以我更傾向于,傅曜說的那位故人,是我的舅舅桑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