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赢始終對伍良才提到的桑府抄家抄出來五萬兩黃金一事耿耿于懷。

景赢了解到，當初負責抄家的人正是永承帝的親信——護城司司使應參。

當務之急，是得知道那五萬兩黃金的準确來源，這就需要查看大理寺和刑部裡存檔的關于當年桑闳三司會審的卷宗。

在景策言出必行、為伍家奔走之際，雲京百姓卻對新教神子桑谟趨之若鹜。

據傳桑谟乃天神轉世，可以預知前世今生，所施舍給信衆的藥更有延年益壽的功效，不少苦主尋到新教那裡去，都從神子的教誨中悟得大道。

一時間新教的門檻都被雲京百姓踏破。

景圓因着自身的特異功能，對桑谟其人頗感興趣，撺着景赢去新教一看究竟。

而景赢的關注點則在于神子的姓氏上，桑這一姓，比較罕見，

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新教橫空出世，又捧出一個神子來吸引大衆的眼球，實在是巧合。

二人到的時候新教衆教徒皆匍匐于地，聆聽神訊，遙遠的鐘聲陣陣，梵音繞耳，寺廟煙火缭繞，香火鼎盛，頗有些許出塵意味。

二人對視一眼，剛想邁入中心地帶，便被一旁灑掃的小阿彌攔住，

“今日神子将公布神谕，唯有新教虔誠的信徒方可進入，兩位善主，可曾有何信物？”

景圓詫異，剛想詢問何為信物，一陣震耳的鐘聲敲響，音紋的餘波彌散開來，四周衆人紛紛頓住腳步，望向東邊遙遠的天際，

景赢也看過去，正好瞧見層巒起伏的群山之中有一座莊嚴古樸的神像，

神像之下，有一處高台，高台上站立着一群穿褐色衣衫的人，但唯有一人還額外有金袈披身，看上去尤為有仙緣。

一瞬間靜寂下來。

小阿彌不再多做解釋，朝着神像方向跪地一拜，而後起身關閉了進出寺廟的門，景圓擡手阻攔，小阿彌神情冷漠下來，

“神子即将聆聽神的指示，你可是要破壞神祭儀式？”

景圓登時察覺到諸多不友善的目光彙聚在他二人身上，其中更暗含惡意打量，

景圓毫不懷疑，隻要他再往前一步，這周圍的人都會撲上來把他們撕碎。

于是景圓利落的放手，眼睜睜看着寺廟的大門在他們面前關閉，景赢輕輕拉住了景圓的袖子，搖頭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景圓這才環顧四周，發現那些惡意的目光頃刻間消失不見，所有香客都駐足在原地，朝着那神像跪地磕頭，與那小阿彌如出一轍。

神的谕旨似從天際傳來，聲如洪鐘，清越至極，

“二十七年是與非！從前多見新哭鬼，既赴血海又枕仇深。而今論是非，辨真假，正是天道好輪回！”

景赢聽得眉頭一皺，二十七年前，也就是永甯元年，剛好也是桑家出事的那一年！

意味所指實在是太明顯，這人，到底是什麼來路？

梵音消逝于天際，那高台之上身披金色袈裟的神子卻突然跪地痛哭，直直朝神像扣了三個響頭，衆人面面相觑，皆對今日情景摸不着頭腦，

但無論如何，這句神訊像瘟疫一般，在百姓之間蔓延開來，不出幾日又成為小兒走街串巷的童謠。

在這些紛雜的消息中，最引人注目的一條便是，神子乃桑家後人，侍奉天神多年，終于替桑家求得一個沉冤昭雪的機會，而這亦是百姓相信最多的消息。

概底百姓心中自有一套衡量貪官、清官的秤。

他們對于官場諱莫如深，雖不曾在其中鑽營半分，但是确實實實在在受到過迫害的。

或許要他們談論其中的門道他們不明所以，但是若要論起對官員的憎惡，他們有八天八夜都說不完的八卦和數之不盡的陰謀論。

有新教這道嶄新出爐的神谕在，關于桑闳的許多舊事都被人挖了出來，這位曾經的寒門宰相，在民間多有威望，

哪怕當年罪證确鑿，也都有人替他奔走喊冤，縱然曆經二十七載煙雲，亦有許多人仍為他不平。

景赢沉默着，他仔細端詳着堂下跪着的桑谟，神色莫測。

堂上的大理寺少卿陸沉驚堂木一拍，神色嚴肅，凜然道，

“桑谟，你蠱惑人心，聚衆鬧事，公然與官府做對，糾集百姓攻诃聖上，你可知罪？！”

桑谟生得十分清俊，一身白色囚衣雖然略顯單薄，卻也襯出幾分桑谟的桀骜豐姿，

最尤其，桑谟有一雙很深邃的黑色星眸，眉目飛揚，一副倜傥風流的模樣。

桑谟聞言，不為所動，“草民一介布衣，不過機緣巧合之下能聆聽神意，被神尊看重，讓我在人間替神尊積攢功德罷了，

至于大人說的蠱惑人心，草民并不認，草民隻是傳達了神尊的旨意罷了，這人間事，從來反複無常，

或許，今年就是各人的功德之年呢，善人可羽化飛天，惡人則堕入無間地獄，各歸其位，享因果報應。”

語畢，桑谟似無意中瞥了一眼景赢，又朝着陸沉一拜首，

“草民傳達的是神尊之意，若大人對神尊的旨意有所不認可，大可以自行向神尊禱告心中所求。”

陸沉又一拍驚堂木，大聲叱罵道，“妖言惑衆！”

桑谟隻輕輕搖頭，“草民确倒是真有冤情想訴，隻是不知道大人敢不敢聽，又敢不敢替草民伸冤！”

陸沉怒目直視，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本官倒要聽聽你這妖道要胡亂攀扯些什麼！”

景赢暗自蹙眉，陸沉的性子有些怪，他初初聽聞陸沉的時候，隻當陸沉有些清高，這倒也算是讀書人的慣常脾氣，沒什麼不尋常，

直到他升任司直後，陸沉成了他的頂頭上司，與陸沉朝夕相處，景赢才發覺，陸沉這人很軸，也很直。

顯然，桑谟步步為陸沉設下圈套，到這一步，已經圖窮匕見，展露出桑谟的真實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