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見過宋少卿。”李主事是跑着過來的,連氣都沒有喘勻。
宋望朔很少見他這樣不穩重的樣子,連帶着自己心中都多出幾分焦灼。
“是有什麼急事?”
李主事瞟了一眼紀明朝。
宋望朔視若不見,隻請他坐下:“李主事直說無妨。”
“是。宋少卿之前囑托下官留意王家之事已經有了結果。”李主事摸出一份卷宗,“今日一早剛出的事情。死者是王牧的表兄,叫做趙青生。”
二人一聽這消息就心中一緊。
果然,還是來了!
李主事詳細說道:“今日一早,趙青生的夫人來報的案,說是趙青生突然中毒死了,京兆尹的仵作初驗,說是砒霜中毒所緻。”
卷宗上寫着趙青生的資料。
四十來歲,是一家書肆的老闆,家境富裕,妻妾成群。
紀明朝看完卷宗,面色凝重。
“我去驗一驗吧?”
死者的皮膚發黃,毛發脫落,雙眼已經突出,幾乎要彈出眼眶。嘴唇破裂滲血,雙耳漲大,十指的指甲均為青黑色。
中毒?
紀明朝沒有忙着下結論,而是又掰開了死者的嘴。
舌上有裂紋,生有小刺疱。按壓腹部,有不同于肥胖的腫脹感。
還有地方沒有驗。
她利索地脫下死者的衣物。
身上有明顯的皮膚損壞以及小疱。谷道漲裂。
“确實是砒霜中毒。”
紀明朝的話一出,京兆尹的秦仵作就坐不住了。
他哼了兩聲:“本就如此!”
自己做了幾十年的仵作,竟然要一個黃毛丫頭來複驗,這不是打他的臉嗎!
紀明朝的沉默讓他得意。
他繼續說道:“要老夫說,小娘子還是不要做這個營生,又沒有什麼特别的本事。”
沉默已久的紀明朝嘴角忽然微微勾起。
她一臉為難:“可是是陛下升本官做大理寺的評事的诶~”
秦仵作一愣。
“您這是質疑陛下的決定嗎?哎呀呀~”紀明朝一臉惶恐,輕捂着嘴,“這算是诽謗朝廷吧?”
秦仵作不是不知道皇帝讓一個女子做評事的事情,但是他沒想到,這女子竟然是個仵作出身……
“你!”
“放肆!”
宋望朔剛到就聽見了這些不像樣的話,氣得直接出聲喝止。
竟然說到他大理寺的人頭上了!
緊随其後的京兆府也聽了一耳朵。
給他惹麻煩的東西!驗屍水平一般般,還得罪人!
他一甩袖子,瞪了一眼秦仵作:“還不快下去!”
秦仵作也不傻,立即就坡下驢,準備溜走。
“不必。”紀明朝卻突然叫住了他,溫婉一笑,“我話還沒說完呢,今日就先教你個乖~”
秦仵作腳下一頓。
紀明朝指向死者的頭部:“是慢性中毒。”
宋望朔也帶着疑問看向她。
紀明朝解釋道:“毒素在體内長時間積累,才會導緻頭發掉落和黃疸的現象。急性中毒的時候,毒素會在很短的時間内緻死,在頭發和皮膚還沒有受到毒素影響前,中毒者就已經死去。而且,急性發作時,死者的面部應該是青黑色的。”
她一臉嚴肅看向了秦仵作。
“這樣明顯的體征,你為何會忽略?作為仵作,你應該明白,‘理有萬端,并為疑難,臨時審查,切勿輕易!’的道理吧?”
中毒的類型差之毫厘謬以千裡,會影響整個案子的走向。
秦仵作被問得舌頭都僵住了,站在原地渾身不動。
他确實是想着砒霜中毒常見,所以沒有想那麼多,直接就判斷是急性中毒。
紀明朝看他如此更是來氣。
“若是你的腦子裡少想些其他無關的事情,或許就會對自己分内之事認真一些。你嘲諷我幾句,與我而言沒有什麼實質傷害,可是若因私廢公,那耽誤的就是人命!人命大于天,這不是能夠玩笑的事情。”
“是卑職失誤……”秦仵作羞愧地低下了頭。
見二人也沒有開口閉口說“治罪”這樣的話,孟府尹也不願意多苛責他:“下去吧!日後莫要如此了。”
秦仵作退下。紀明朝上前對宋望朔耳語了幾句,宋望朔點點頭。
“辛苦你了。”
他轉頭問道:“屍體檢驗結果已出,不知趙青生的妻子何在?”
孟府尹對答如流。
“趙氏報案後就被家裡人扶回去了。”
“也好。”宋望朔行了一禮,“此案先由大理寺接下了。”
孟府尹是個愛清閑的人。
他能成功混上這個特殊的位置,做京城這樣滿地權貴的地界兒的父母官,靠的就是他的性子——少做事少說話。
這案子不好破,大理寺願意接受,他簡直是求之不得。
“如此,就麻煩貴司了!”
趙家的門前此刻已經挂上了白茫茫的招魂幡,冬風吹得招魂幡呼啦啦的亂響。
宅子裡的哭聲哀戚綿長,卷起紙錢的飛灰在空中盤旋。
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