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暢是個很慢熱的人,在人際關系上,也傾向于被動。
她就像一隻趴在石頭上的烏龜,戳一下,她就動一下,不然甯肯假裝是石頭的親戚,安安靜靜地守着她的殼。
結交朋友這件事,好比寫試卷倒數第二道的函數壓軸題,熟悉的題型,卻找不準解法。
情感感化不了數學題,理智也處理不了她的缺陷。
如果有人喜歡、欣賞她,幾乎是一件令她無措且感激的一件事。
所以她很珍惜“锵锵嗆嗆将将”那個賬号下,支持她的網友,還有這兩年,一直陪伴她的胡蕙。
卻青說的那番話,像一隻保齡球,全方位地,擊打倒所有的木瓶。
蔣暢短時間内,失去了應對能力。
她是窮苦慣了的孩子,别人遞來超出她可承受範圍的高檔巧克力,她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懷疑。
沒騙她吧?她有什麼可圖的呢?不會馬上收走吧?
于是她踟蹰不前,不敢果斷伸手。
對面的趙兟聽不清她們具體的談話,但他似乎很了解卻青,屈指叩了叩桌面,“拜托,你和杜胤怎麼總這麼小題大做?”
卻青拖長尾音地說:“我們不是催你,好歹幫你點燃對世俗的希望,對不對?”
如果蔣暢是男人,八成會被她的語調勾得心軟成一灘春水。
但趙兟不為所動,他在盤中挑揀出一串五花肉,“誰說我沒有,比如我對它就很有興趣。”
說完,他送到唇邊,将肉叼下來。
“我的哥哥欸,你三十了,在老家,你虛歲都算三十二了。”
趙兟咀嚼着肉,吞咽下去,“家裡不靠我傳宗接代,即使我一輩子不婚娶,也不妨礙他們。”
蔣暢被他們兩人的對話震驚,甚至分不清,哪條信息最震撼。
他們是兄妹;趙兟今年三十一歲;以及,他的生活态度。
他話說完,才注意到蔣暢的表情,笑了笑,“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嗎?”
“不是……就是沒想到。”
卻青說:“他是我表哥,不然别人請,也請不來他露面的。”
蔣暢點點頭,“這樣子。”
聊到吃完一桌子東西,卻青又打包一份蒜蓉小龍蝦和炒河粉,說帶回酒店給瑤瑤她們。
“趙兟,你送一下蔣暢嘛,我自己打車就行。”
不由分說拽起賀晉茂就走。
蔣暢摳了下臉,為了緩解尴尬,沒話找話:“你朋友、你表妹,好像,很着急幫你脫單,你不會很抗拒嗎?”
她讨厭别人強塞東西或觀念給她,有時候拒絕不了,被迫接下後,有生吞一把藥片的幹澀與想吐感。
“還好,因為他們幹預不了我的決定,他們的也沒有超出我的忍受範圍。”
“看出來了,感覺你是自我意識很強的人。”
趙兟不置可否,他問:“你不恐了嗎?”
“什麼?”蔣暢不解。
“我記得,你說你有社恐。如果你不想聊天,待會可以坐在後座。”
他的語言體系裡,總是把對方置于主語,說明他是很顧及别人感受。
“沒關系,熟悉一點之後就還好。”
而且,在社交禮儀中,單獨坐在後座,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蔣暢猶豫片刻,問:“有個問題可以問你嗎?”
“嗯?”
“視頻裡,還有你唱的歌,感覺和你現在說話的聲音不一樣。”
趙兟清咳了嗓,再開口,便是沈獻的聲線:“這樣嗎?”他笑了聲,又低了幾個調,“可以變的,為了防止别人認出來。”
蔣暢揉了下耳朵,她不是聲控,但覺得耳根有點麻麻的。
視線也移開了。
好厲害……
趙兟恢複正常說話,說:“不過那樣說話有些廢嗓子,這也是我不太在網絡上活躍的原因之一。”
“可你的粉絲很多。”
如果他活躍一點,他們會很高興吧?這樣的情緒,也可以反饋給自己。
“他們喜歡的是‘沈獻’,而‘趙兟’隻是一個現世裡的俗人,他們了解之後,說不定會失望離開。”
“不會啊,我覺得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