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們也不是吃幹飯的,一波攻擊剛剛停歇,沒被幹掉的人火速補上,子彈噼裡啪啦打在護衛車上,車身被密集的彈雨打得劇烈抖動。
重機槍清掉一波伏擊,三輛車艱難突進,離路口還有幾十米的時候,左側護衛車被打中油箱,轟一聲巨響,整輛車原地炸飛上天。
僅剩的右側護衛車頑強掃射,槍口火光撕裂黑夜,密集的子彈如同暴風疾雨,槍聲震耳欲聾,鮮血在痛呼中四灑噴濺,為黢黑的地面更添一層陰沉罪惡的濃漿。
突然,一輛重型車從左側橫沖而出,加速筆直往兩車撞去!
護衛車立時調轉槍口,對準重型車駕駛位狂暴掃射!
5.56mm槍彈瞬時在重型車擋風玻璃洞穿幾排彈孔,玻璃噼啪碎成渣滓,駕駛員被打得痙攣顫抖,失去意識之前一腳油門踩死,轟然撞在黑色轎車上!
巨大的沖擊力瞬間将轎車鏟上半空,重型車沖勢不減斜撞上護衛車,車框架破碎崩裂,三輛車摧枯拉朽般同時翻了出去!
“砰!”黑色轎車重重砸在兩台車頂上,三輛車互相交疊停在原地,不甘地冒着濃黑腥臭的焦煙。
槍聲戛然停止,現場硝煙彌漫,空氣灰蓬蓬一片,火藥混雜着濃重的血腥,氣味令人作嘔。
街區内鴉雀無聲,不知道還有沒有活人在。
時間漫長又窒息,夜風吹散了煙幕。
倏地,護衛車發出細微的吱呀聲,僅剩的半邊車門被推開,裡面爬出一個男人。
男人的花襯衫染滿鮮血,手腳發抖,耷拉半邊身子踉跄着站起來,嘴上還嘟嘟囔囔。
“媽的……差點死了。”
這時身後的車庫響起隆隆發動機的聲音,一輛重型裝甲車鑽了出來,停在交疊的“車山”旁邊。
“喲!”駕駛室探出個大光頭,“竟然還有剩的!”
花襯衫呸地吐了口唾沫。
“滾蛋,老子沒那麼容易死。”
“省省吧你,手都成面條了!”
花襯衫粗喘了口氣,從車底下抽出一杆槍。
“嗬……随便,老子幹完這票就洗手、不幹了,管他,面條還是什麼……随便!”
“又來了,女兒奴。”大光頭摸了把自個兒的大光頭,“上來吧,機會難得,一起去見識一下啊。”
“去個……屁,老子是,抽到做誘餌的,又、又不是抽到去現場。”花襯衫喘勻了氣,“誰踏馬稀罕……跟那群人碰上,不要命了?”
“快滾……你不是去接人。”花襯衫沒好氣,“等下記得小心你的蛋!”
大光頭哈哈大笑,縮回駕駛室,然後又探出頭:“那你呢?”
花襯衫揚了揚槍:“回去叫、老查理看胳膊!”
裝甲車于是不再管他,噴着尾氣開走了。
花襯衫将同伴翻了個面,不出意外,全部斷氣了。
拼着三輛車的人做誘餌,全力吸引敵對家族的注意,總算完成了任務。
花襯衫腳步趔趄,疲憊地站起來。
這趟之前所有人都知道,今天這單生意是有去無回。
他們窮苦人家,賤命一條,死了還有家族發的撫恤金,也不算太虧本。
“蕾貝卡……”
花襯衫摸摸上衣口袋,一瘸一拐走回車庫。
一場惡戰讓他覺得很口渴,他扔掉槍,想喝口水之後找老查理看看自己的胳膊。
上帝保佑,胳膊千萬不是斷了,他的錢要留着給蕾貝卡找醫生,一分多餘的硬币也擠不出來。
花襯衫已經下定決心,這次要去找大城市的醫生,看完病,蕾貝卡一定會健健康康。
車庫是他們僞裝的據點,裡面沒有人在。
花襯衫在垃圾堆裡找到瓶沒喝幹淨的水,噸噸噸一口氣幹到底,感覺很爽快。
然而就在下一秒,隻覺喉間腥甜,一口血猛然從他嘴裡噴了出來!
血水摻雜大團血塊,飛射出足足一米遠,花襯衫癱在地上,渾身抽搐,口鼻控制不住同時冒出大量血污!
花襯衫頃刻間成了個血葫蘆,意識模糊,無法思考,茫然又無力地嘔血。
黑風衣無聲無息,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一旁。
他作為花襯衫生命最後時刻的見證人,靜靜注視着。
重型車最後那一下猛烈撞擊,三輛車上所有人都死了,隻剩花襯衫沒事人一樣活蹦亂跳,大光頭、包括花襯衫自己,都以為這是大難不死,幸運得到上帝的保佑。
然而看上去最安全的人其實才是最危險的。
内髒破裂大出血,外表看上去毫無端倪,實際上髒器早就已經支離破碎。
口渴是失血過多、肝脾儲血器官發生補償的顯著表現。
也許大腦擁有着人類還未探索到的安樂死功能,它潛意識判斷身體的主人已經沒有救治的可能性,于是發出了最終指令。
腎上腺素最後一次發揮作用,屏蔽了花襯衫一切痛感訊息,讓他成為這場火拼中唯一一個站起來的人。
黑風衣蹲了下來。
車庫燈光從頂上照落,黑漆漆的影子投射在花襯衫面前,仿佛收割生命的死神。
“死神”說:“你快死了。”
花襯衫大口吐着血。
“你叫什麼名字。”
“斯、斯科特……”
“斯科特,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死神”平靜地說着,仿佛在垂耳聆聽他最後的願望。
花襯衫呼吸急促,口鼻污血止不住地流,淌濕了地闆,氲開大灘暗色的陰影。
他用盡最後力氣,抓住上衣口袋。
“蕾……蕾貝卡……”
花襯衫猛地一掙,瞳孔散大,失去最後的對光反應。
他再也說不出話了。
“嗯。”
黑風衣輕聲道:“我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