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亂想的代價就是犯困。
本來怕司機駕駛疲勞,還有一搭沒一搭陪着降谷零說話,結果才沾上椅子沒多久,森川來月就眼皮耷拉,自己先睡着了。
說着說着話隔壁卻沒了聲音,降谷零往副駕駛看了一眼。
森川來月四肢放松,仰頭睡得嘴巴微張,嘴角還有一絲可疑的水光……
好嘛,人睡得可真香。
降谷零撇過頭,有點可愛。
他專注開車,不打算攪亂身邊人的清夢。
車子開回米花町森川來月還沒醒,降谷零索性熄火停車,等在獨棟兩層小樓花園外。
降谷零靜靜注視身側人的面容。
街燈光線透過車窗,投射在森川來月長長的眼睫毛上,眼窩處落下兩道恬淡的陰影。
他輕柔呼吸着,微張的唇動了動,似乎是在呓語,最後咂咂嘴,繼續沉浸在睡眠的海洋。
降谷零已經記不清,這是森川來月第幾次在自己面前熟睡了。
特别行動組第一次對上港口黑手黨的時候,黑風衣跟中原中也交手之後,也是困得在他車上打瞌睡,毫無防備。
鐵皮屋群的廢墟底下,黑風衣失控掐住他,卻仍然認出了他的樣子,還脫口而出,叫他“降谷先生”。
即使是被揭穿身份,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情緒崩潰到失聲痛哭,森川來月也沒有對他産生敵意。
降谷零眉心淡淡簇着。
細長的睫毛,挺俏的鼻尖,柔軟的薄唇……還有青年那幾乎蒼白、怎麼養都很難紅潤起來的臉龐。
降谷零的神色幾經變換,目光中盡是揮之不去的複雜。
似乎是欣喜,又似乎是迷茫,還參雜着些許困惑。
森川來月對他潛意識的信任,傷到他時自責的态度,害怕他責備的樣子,足以證明森川來月對他是在意的。
降谷零不知道森川來月對自己到底有沒有想法,有時候降谷零甚至都想懷疑,森川來月究竟是不是在裝傻。
但他是不是可以希冀,他在森川來月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甚至,是重要的位置?
降谷零有點高興,有點忐忑,還有點彷徨。
不管外表做多少層僞裝,降谷零歸根結底還是那個人,鐘情的還是那個靈魂。
降谷零很清楚他的感情是對着誰。
他不知道辛辣的特基拉是什麼味道,但毫無疑問,他喜歡的是這個酸酸甜甜的特基拉日出。
即使早就決定把選擇權交給森川來月,但是心動的人在面前,又怎麼可能完全做到無動于衷。
就連平時兩人單獨相處,降谷零都要用上最專業的定力掩蓋心神,才可以确保不在異界生物前暴露情緒。
副駕駛的人睡得很香。
此時的森川來月不是黑暗中的特基拉和面具先生,他光明正大配戴安全帶,心甘情願被束縛,甚至打起愉快的小呼噜。
情不自禁地,降谷零松開自己的安全帶,屏住呼吸,極輕地探過身子。
與第一次在車上、試探黑風衣的情形那麼像,心境卻完全天翻地覆。
俊秀昳麗的青年熟睡着,可能穿太厚了,玫紅的唇瓣似乎有點點幹。
抓握椅子的手一緊,降谷零的喉結忍不住滾了滾。
……他想,他想将這瓣唇變得水潤。
就算再怎麼提醒自己,但是也太難忍了,尤其是今天被高橋涼介明裡暗裡秀了一把之後。
溫泉山莊的侍者說,舉辦煙火大會的人行天橋是著名的戀人聖地,如果将對方背過煙花盛開的大橋,就能收獲美滿的愛情。
可是他還有機會嗎?
降谷零停了下來。
他跟森川來月的關系,是警方跟受害者,是卧底跟僞裝者,卻唯獨不是互有好感的親密朋友。
這是最後一層,橫亘在兩人之間,最難以跨越的隔閡。
森川來月會向自己敞開心扉嗎?
……森川來月會喜歡自己嗎?
【别磨磨蹭蹭……】
【……快上……零!】
誰在耳邊嗡嗡嗡地說話。
聽着怎麼這麼像加油打氣?
森川來月煩躁不已,不高興地睜開眼。
——誰啊!
降谷零猝不及防,與身下青年四目相對。
森川來月瞪大眼睛。
他不敢動。
金發男人離他那麼近,就連呼吸都是彼此的氣息。
森川來月結結巴巴:“降……降谷先生?”
“咔哒”肩膀上的束縛松開,安全帶滑回座位旁邊。
降谷零好像隻是為了給他解安全帶,然後指指窗外,“到家了。”
“哦,是、是嗎……到了啊。”
森川來月迷迷糊糊,手搭在車把上。
降谷零靜靜看着他。
森川來月似乎睡醒了,咔哒拉開車門。
“那我,先回去了,晚安……降谷先生。”
降谷零輕輕嗯了一聲,說:“好,晚安。”
森川來月揮揮手,目送RX7駛離街區。
他原地站了不知道多久。
夜晚寒氣深重,森川來月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回過神。
他不記得自己怎麼跟降谷零道的别,怎麼回的家,又是怎麼進的家門。
砰——大門關上,在深更半夜發出一聲巨響,驚飛附近幾隻上晚班的夜鴉。
森川來月用盡所有的專業素養,好不容易維持自己的“Poker face”,直到關門這一刻,他終于洩氣,靠着門,軟着腿,像塊沒骨頭的年糕,慢慢滑坐地上。
森川來月發着愣。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剛剛的降谷零。
那雙深邃的,泛灰的紫眸,盈着滿滿當當,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仿佛要溢出來。
身上黛粉色的雲彩,溫柔濃厚得快要将黑夜的寒冷驅散。
——降谷零注視的人是他。
白色棉花糖蹲靠着縮成一團,後背那堵厚實的門闆似乎也是燙的。
森川來月再遲鈍也分得清自己有沒有看錯。
他捂住臉,手掌心發汗,濕漉漉的。
胸腔的心跳聲那麼大,震耳欲聾,像山路狂飙的失速賽車,紊亂又急促,毫無章法,怦怦亂跳。
降谷先生不是在戀愛,而是……有了心儀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