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付租金?已經拖了三個月了,你們有錢請客吃飯,還好意思不付房錢?”事已至此,再糾結夏普先生的死活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否拿到拖欠的房租。
房東太太突然轉換話題,讓瑞蓓卡有些猝不及防。
好在“租金”“欠債”這些詞眼,已經成為某種觸發詞,瞬間就能引發她習慣性地推诿:“請客吃飯的錢是賒賬,最近畫室生意不好,錢不湊手,如果有錢,難道我會誠心拖欠你的租金嗎?反正這筆錢都是要付的,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麼區别。”
房東太太拉下臉:“拖、拖、拖!怎麼攤上你這樣的房客,不行你們就别住了,今天就搬走!”
“搬走就搬走,我們搬走你也找不到更好的房客,淪落到住在這一帶的人,有幾個經濟來源穩定的人?哪個不拖房租、賒酒賒面包?”
瑞蓓卡也沒給對方好臉色,她知道自己沒付錢,房東太太是絕不會讓她走的,因此格外理直氣壯。
“我不跟你說,你父親呢?讓他出來,我跟他說。”
“我父親是不會跟你說這些的。”
“那我就進去找他!”
正說着房東太太就要往裡沖,這時樓下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音,緊接着幾個年輕人搬着個半人高的石膏像出現在樓梯上。
一見到這幾個熟悉面孔,房東太太瞬間啞火。
怎麼還真有客人?難道夏普先生還活着?總不能是夏普先生要死了,瑞蓓卡還敢請人上門吃飯吧?
不不不,他肯定還活着,并且病得很輕,一定還趁着她沒注意的時候,出了門,否則,誰來解釋客人是從哪來的?
她看看瑞蓓卡,後者面無表情,松開了剛剛握住的門把,一副“你想進來就進來吧”的樣子,那她到底該不該去一探究竟呢?
房東太太正猶豫着,搬着石膏像的年輕人卻等不及了。
明拉多先生嚷嚷道:“擋在門口的太太,體諒體諒我們還抱着石膏像吧,往邊上挪挪。”
最終,房東太太選擇相信。
她很不甘心地轉身下樓,嘴裡嘟囔着:“這年頭,要債的還要看欠債人的臉色,讓我趁你們請客時候要錢,我怎麼敢呐,夏普先生發怒也怪吓人的……”
“夫人,倫敦一直是這個樣子,您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行了明拉多,别火上澆油。”普萊茲先生說。
瑞蓓卡打開門,笑盈盈地說:“明拉多先生,你考上了皇家藝術學院,怎麼今晚不在家裡大宴賓客,反而跑到我這裡來?”
“夏普小姐過生日,再大的事也要排到這後面去,才不浪費我刻了這麼多天的雕像。”
“明拉多先生是意大利裔,意大利男人天生擅長哄女人,我才不相信你的話。”瑞蓓卡說着不相信,轉身拿起燭台,跟在幾人身後。
石膏像被安放在牆角,燭光映照出少女柔美的面龐,鬈發像是被風吹動,保持着某種好看的散開狀态,幾乎能讓人感受到那種風的自由氣息,為少女增添幾分輕盈。
是以她的模樣創作的作品。
“夏普先生怎麼這個點兒就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别說父親了,一說我就生氣,他邀請你們來為我慶生,結果他這個東道主還沒到晚上,竟然就喝醉了!”
“他在酒館裡碰到個随身攜帶大量羽毛筆的家夥,也不知是賣筆的,還是偷拿公司用品的倉庫管理員。他們兩人拼酒,父親讓那人用羽毛筆做賭注,想為我赢幾根筆當做生日禮物,沒想到不僅沒赢得禮物,反倒把房租錢賠掉了!”
瑞蓓卡搖搖頭,又無奈又生氣地說完這一大段抱怨。
幾人笑嘻嘻,都稱這果然是夏普先生的行事風格
“夏普先生很疼愛你,我還記得他去年,想給你買件新外套,但手上隻有三個先令,他去賭場賭了一下午,指望讓這些錢翻倍,最後反而欠下十幾個先令,還是靠着賴在店門口一下午,才賒來一件外套。”
“别說這件事了,我們當時可是為此吃了兩個月黑麥面包,才還清這筆債。哎說到這件事,你提醒了我,我需要謝謝‘羽毛筆先生’。”
“為什麼?”
“當然是謝謝他把父親喝醉倒,不然父親還像去年那樣跑去賒賬,我又得要吃黑麥面包。我讨厭黑麥面包!”
瑞蓓卡在用玩笑的口吻表達不贊同,其他人卻不以為意,隻顧着笑,她也跟着笑了。
晚上十一點,客人都走了。
夏普先生非常靠譜地,沒有在賓客在場時突然發病或是死掉,甚至在客人走後,有些蘇醒的趨勢,氣息微弱地要水喝。
也可能是他從客人在時,就一直要水喝,隻是瑞蓓卡沒有聽見。
她走到餐桌前,想給他找點兒東西吃,注意力卻被兩個信封吸引。
深棕色的桌布上兩個白色信封,相對放着,格外顯眼,客人們走時一定也注意到了,甚至這兩封信的主人也都注意到了彼此,因為兩人剛好是對坐着。
瑞蓓卡回憶一下,那兩個位置坐的是明拉多和普萊茲的。
她打開信,果然是那兩個人的信不錯,連信的内容都與她猜想的差不多。
這個單身男女不能通信、除非訂婚的年代,這兩封信的主題,除了求婚,簡直沒有其他可能。
明拉多前途一片光明,普萊茲貼心沉穩,似乎兩個人都是個不錯的依靠,比賭一把躲去鄉下或出國,要靠譜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