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那匹馬,莉莉絲,确實很貴,但不是一百英鎊,而是兩百鎊三先令,我剛從馬行拍下它不久。”
瑞蓓卡有點想笑,剛剛他還說她對錢斤斤計較,一股下等人氣息,他自己倒是把一匹馬的價格記得這麼清楚。
“拿支票來。”
男人用食指和中指夾住支票本,另一隻手握住羽毛筆,飛快地寫下一串花體字。
他的手指修長而筆直,膚色極白,皮膚很薄,在月光下幾乎透明,能清楚地看見淡青色的血管脈絡,凸出的指骨微微發紅。
他應該是極瘦的,骨骼格外凸出,像是剛剛結束飛快生長的發育期,那至少有六英尺(183)的個頭,是有力佐證。
寬大的棕色旅行風衣,穿在他身上,隻是堪堪剛好撐起來,似乎全靠骨架挂着,但就他穿着靴子的雙腿,可以看出,他的肌肉薄而适度,并非身上沒有一點兒肉。
淺金色短發整齊地往後梳着,右眼戴單片眼鏡,藍灰色眼珠的顔色更淡了。
他安靜下來的時候,看上去和剛剛在公共馬車上給她獻殷勤的大學生,沒什麼區别。
都是一樣的溫文爾雅的長相,至多二十歲,像個學生。
可惜張口閉口上等人、下等人,不友善,還啰嗦,讓她覺得很割裂。
她從那雙很好看的手裡,接過支票,上面赫然寫着支票賬戶主人的名字:阿爾文·布克德。
阿爾文付給她錢之後,才想到一件事,他有些懷疑地看向她:“你會駕車嗎?”
後者沒有回答,眉頭緊皺,盯着支票看起來沒完。
瑞蓓卡陷入巨大的震驚中,他竟然是布克德太太的兒子?
她現在把支票還給他,還有用嗎?
還是說,她直接别回去了,拎着箱子走人吧?
看見她古怪的神色,阿爾文更加懷疑了,眯起雙眼:“你别告訴我你不會駕車?”
瑞蓓卡深吸一口氣,将支票塞進手袋裡,熱情地笑着說:“我的騎術很好。”
“這根本是兩碼事!”
“騎馬是駕馭馬,駕車不也是駕馭馬嗎?相信我,我可以的。”瑞蓓卡沖他眨眨眼睛。
車夫走在前面帶路,她放下傘,雙手拎起裙子,襯裙和穿着絲襪的一節小腿,驟然暴露在外,夜裡的絲絲冷氣,立刻附在她的皮膚上。
雙腿深入泥坑,接觸到泥水的瞬間,她打了個哆嗦,恨不得立刻跑到馬車車頭去。
但她還是想保住這雙鞋子,隻能緩慢地在泥坑裡挪動,生怕動作幅度太大,鞋子拔不出來,陷在泥裡。
沒想到越怕什麼越發生什麼。
好不容易拔出右腳,套鞋卻陷進了泥裡,失去套鞋的保護,裡面那雙真絲的鞋子算是廢了。
這樣一來,她更不想放棄陷進泥裡的木質套鞋,更加增添自己的損失。
她轉過身,努力地用腳去碰那隻鞋子,眼睛卻被什麼光亮一晃。
順着望過去,卻看到阿爾文站在原地,臉色微微泛粉,玻璃珠樣的眼睛,像是蒙上一層粼粼的水光。
原來剛剛的光,是鏡片将月光反射到她臉上。
阿爾文感到面部、耳朵都在發熱。
他知道自己現在一定窘極了,他不僅長得白,皮膚還薄,臉紅壓根藏不住。
她是瘋了吧?她确實得罪了他,她的下等人身份也被他看穿,即使他們沒機會再見,她也不能一點禮節都不顧吧,竟那麼堂而皇之地在男人面前露腿?
難道那條薄紗裙就這麼重要,值得她這麼做?
她不害羞嗎?
阿爾文知道,她肯定是不害羞的,不然也不會這麼做。
看來她是真的很窮,他已經支付賠償她裙子的錢,她還這麼努力地想保住裙子。
他突然明白,為什麼有人會真心實意做慈善,窮人真的挺可憐的,
忽然,他有些唾棄自己。他幹嘛可憐她?她壓根沒窮到這個地步吧,她這麼窘迫完全是因為貪婪!
“作為一名紳士,您該轉過身,不是嗎?”見到他的模樣,她似乎很得意,笑嘻嘻地說。
阿爾文平生第一次這麼厭恨自己的膚色,厭恨他難以控制的情緒。
有雙綠眼睛,就這麼了不起,竟能輕易博得他的喜歡?
那在馬車陰影下根本看不清的腿,到底有什麼吸引力,足以使得他臉紅?
人類,不,男人想入非非的能力,那個不能言說的器官,真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