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帶到,胥南逸也不再久留,帶着小歲離開,給他們留下談話的空間。
楚秋池坐在羅漢床上,指尖在茶杯上方繞了幾圈:“雲山,你熟悉暗道,這幾日你和宋青壁依照小歲的描述找到那人帶來。江泱去程府找程小姐,加強城中守衛。”
幾人領了命,各自退下。
鐘未期始終看着,人都走後,突然說了句:“範松還沒放棄跟倭寇勾結。”
楚秋池笑得譏諷:“真這麼容易放棄,便不是範松了。”
這些年為了鐘家和儲位的事,楚秋池沒少跟範松鬥。
甚至于,若不是裕朝尊師重道之禮過于重,他又從未留下什麼實證,範松絕不會讓他活到現在。
他太了解範松了,自負自滿,面子大過天,自诩明君,絕不會把那些肮髒心思放在明面上。
哪怕要殺什麼大臣,都非得找個罪名安上去,名正言順的動手。
這種人動了殺心,就絕不會輕易放棄。
更何況,在他對玄城下手,鐘家率兵支援時,一切就回不了頭。
範松要動鐘家,他們之間就勢必要争個高低,決出生死。
而且,鐘楚兩家世代交好,鐘家倒了,下一個就是楚家。
要麼任人宰割,要麼奮起反抗。
是生是死,一念之間。
“幫我拿下紙筆。”楚秋池把棋譜和棋子放下,桌上百年棋局,赫然已經解開。
紙筆被鐘未期放在了羅漢床前方的案牍上。
他走過去,拿過來後給楚秋池一一擺好,又自然的開始研墨:“要給段戲生他們寫信?”
“嗯。”楚秋池接過狼毫,玉質鎮紙壓好紙張,提筆沾上黑墨,筆鋒蒼勁,行雲流水。
字迹規整卻顯傲氣。
鐘未期喜歡看楚秋池的字,也喜歡看寫字時的楚秋池。
與平日的冷凝疏離不同,寫字時楚秋池的神色自然放松,像是萬事盡在掌握的天之驕子,無人能越過他去。
青年公子長身鶴立,執筆顯鋒芒。
待楚秋池落下最後一個字,鐘未期把墨條放下:“說了些什麼?”
楚秋池接過鐘未期遞來的封套,将信放了進去。
“讓他們再給範松找點事,拖上半月。”楚秋池端坐案牍前,托腮透過窗棂,看向屋外,“還有,讓他們将兩家長輩送出燕都。”
鐘未期聞言,收拾東西的手頓了一下。
屋外寒風呼嘯,鳥雀叫喚聲早已沒多少,恍然發覺,鐘未期已離開燕都近三月。
在燕都的十幾年,突然變得遙不可及,恍如隔世。
今年燕都的雪,他們終是看不見。
幾月前家人常在,住在燕都等他們歸家,可現在卻是回不去,至親好友,皆搬離故鄉。
也不知下次歸家,是何年何月。
鐘未期收回思緒,讓自己不那麼在意:“正好,也快過年了,還能湊一堆過個新年。”
楚秋池沒說話,而是伸手越過案牍桌面,牽住了還在收拾東西的鐘未期的手。
握上去的瞬間,窗被風吹開,屋外樹梢懸挂的最後一枚樹葉,順風飄落,蓋在兩人手中。
像是一層封印,将他們的雙手藏在小小天地,割舍不斷。
“鐘未期,許我五年,我帶你回家。”楚秋池沒有吹走樹葉,眼中盡是志在必得之色。
鐘未期垂眸看相握的手,看飄落的葉,最後笑了。
他走到楚秋池身側,沒被握住的手擡起細細描摹楚秋池的眉眼:“不對。”
楚秋池難得沒懂鐘未期這是何意:“什——”
話還沒問出口,鐘未期就俯身吻住被指腹描摹過的眼角,分開後唇角帶着笑意。
他五官盡顯鋒芒,此時笑起來看上去桀骜不馴:“不該是你許我五年帶我歸家。”
“應該是我們五載春秋,将歸處奪回來。”鐘未期眼眸難藏恣意,“這不該是你一個人承擔的事。”
所以别再說帶我歸家,也别再對我愧疚許下承諾。
楚秋池仰頭看向鐘未期,面前的男人眼眸深邃,肩寬腿長,已然能獨當一面,甚至……還能護着他。
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需要自己保護的小孩子了。
“好,我們一起。”楚秋池說完,湊過去吻住了鐘未期的唇瓣。
遠山滄海,浮華盛世,至多五年,必将再見。
*
十日後。
楚秋池拿着鐘未期給自己搜羅來的閑書,張嘴接過了身邊人喂的饴糖。
他這十幾日待在鐘未期院子裡調養,整天除了幾日前審了個倭寇後,就沒事做了。
每日不是喝茶逗鳥,就是看書下棋。
玩得骨頭都懶了,就跟提前退休了似的。
鐘未期對此倒是喜聞樂見,總說他前頭二十幾年過得太累,忙得腳不沾地,現在歇歇也好。
為了給楚秋池解悶,他還到處搜羅話本子。
雖然楚秋池表示他不怎麼愛看這些東西,但鐘未期覺得有些寫的還挺好玩,閑的沒事看看給自己逗逗趣也不錯。
最後,楚秋池還是拿出來看了。
隻是這本,好像不太對勁?
“鐘未期,你把書拿來的時候,有篩過嗎?”楚秋池眼眸微眯,神色複雜的看着他。
如果這是鐘未期篩過的結果,那他就得想想是不是鐘未期欲求不滿,專門用這法子明示了。
鐘未期還在專心給楚秋池剝橘子,聽到這随口說道:“之前的粗略篩過,今天這幾本好像是宋青壁拿來的。”把橘子剝好,鐘未期遞到楚秋池嘴邊,“怎麼了?這臭小子找的書沒意思?”
楚秋池把橘子吃下去,想了想,把手裡的燙手山芋丢給了鐘未期:“你自己看。”
鐘未期不明所以,把手擦拭幹淨,就把楚秋池丢過來的書撿起。
翻了幾頁後,鐘未期啪的一聲把書合上,直接拍案而起:“宋青壁!!!你給我滾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