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清晨的天空,湛藍而澄澈。
微風拂過平章台的楊柳岸,一片綠意婀娜。
“陛下,”林熙快走幾步跟上成衍,倆姐弟一同往上課的地方行去。
成衍瞧她眼睛下一層青,粉都蓋不住,道:“你昨晚又熬夜看話本子了?”
林熙悄悄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藍色的荷包遞給陛下。
荷包鼓鼓囊囊的,像是裝滿了什麼東西。
“沒有,”林熙道,“昨晚徹夜在縫制這個荷包,又剝了些蓮子裝在裡頭,今兒就可以跟着你的大禮一塊送給江大人。”
成衍瞧了瞧荷包上一條歪歪扭扭的白色溪流。
“有些醜,”成衍真心實意道,“江大人清風朗月的一個人,你送這麼個醜東西,不覺得虧待了人家嗎?”
“美醜又有什麼所謂。”
林熙伸手把荷包塞進成衍的袖中,“心意最重要。”
這話不對路,真送了這個荷包,恐會惹出禍事。
“你送完禮後,晚上差人來報我一聲。”
“好。”
到了晚間,林熙下學回來用晚膳。
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有一道她很喜歡的鮮筍火腿湯,底下用爐子煨着,白白的濃湯咕噜咕噜,鮮美極了。
尚未用幾口,陛下就親自來了。
瞧着他面色一般,不像有喜事的樣子。
林熙将殿内的人都打發了出去,問道。
“江大人不收,是嗎?”
成衍垂着眼點了點頭。
不敢直視林熙的眼睛,将袖中的荷包掏了出來,放在桌案上。
皇兄多疑,若是讓他知道有這麼一個荷包,對林熙沒有好處。
最後思來想去,還是沒有送。
林熙看着那隻鼓鼓的荷包,沒有了胃口。
她擱下筷子,拿起荷包,打開倒了幾顆白生生的蓮子在手心。
“他有打開看嗎?”她撚起一顆放到嘴裡,“蓮子。”
成衍想想,搖了搖頭。
看都不看嗎?
嘴裡苦澀,她拿起茶盞喝了一口,“沒有去掉蓮心的蓮子真是苦。”
成衍将她手裡的蓮子放回了荷包,“苦就别吃了。”
兩人話說的,像是在打啞謎。
再見是要當面說的,她想。
當年她沒有機會,如今身份有别,恐怕也不會有機會說了。
或許等到她死的那一天。
如果那時候徐家哥哥在身邊的話。
她想以山水庵小道姑的身份,和他說一句遲來的再見。
從前對她很重要,這件事對她也很重要。
“陛下早些回去吧,明日還要進學。”
林熙不顧禮數,直接開口送客。
又對荷香說,“替我跟殿下告個假,就說今兒晚上要早些安寝,不去書房練字了。”
雖說是早安寝了,但是林熙幾乎一夜未入眠。
第二天頂着又深了幾分的眼下青痕,到了平章台學堂。
“我困覺,趴着睡一會兒,”林熙一到桌案邊就趴了下去,“先生上課也别叫我。”
學堂裡擺放着一架落地石英大時鐘,時針轉過幾刻,指向巳時三刻。
陽光透過竹簾灑落進來,落到林熙的面頰、頭發上。
有些刺眼,濃密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
原本站在上首授課的江大人,不動聲色地走了下來。
站在離陛下較近的位置,順勢擋住那些惱人陽光,繼續講。
站在不遠處的成煦将此舉盡收眼底,身邊還站着一個玄明大師。
昨日裴永安送上來的密信裡,将江懷璟的經曆寫得甚是詳細,但未看到與林熙有瓜葛之處。
可就憑他剛剛看到的這一出,其中必定有疑。
成煦帶着玄明走了過去,“陛下,今日是先太子的忌日,臣來接您一道去皇陵祭拜。”
成衍看到,皇兄的視線在林熙和江大人隻見打了個轉兒。
心内歎道,果然荷包不能送。
林熙醒了,活動了下肩膀,起身給殿下行禮。
“母後不去嗎?”成衍問道。
“昨日已請示過,母後近日身體有恙,不宜出行。”成煦道,“我們一道陪她用過午膳後就走。”
“那林熙去皇陵嗎?”
成衍搖搖頭,林氏姓氏之人,不合适。
成煦轉向林熙,看她一臉倦色,“今日放你半天假,回去睡個回籠覺。”
想想又補了一句,“睡醒後若有空,就将昨晚未習的字再寫一寫,我晚上回來看。”
林熙沒精打采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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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的天氣多變,上午還是晴空萬裡,過了晌午,竟陰沉地下起雨來。
壽康宮的精舍裡,太後一身素衣,跪在三清真人金身前,供案上還擺着先太子的牌位。
她閉着眼睛,嘴裡念念有詞。
一個貼身伺候的太監,名喚趙錦的,輕手輕腳進來。
“太後娘娘,陛下和殿下的儀仗已經快到皇陵了。”
太後倏地睜開眼,“去請王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