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太初殿陷入可怕的沉默。
殿外,橘紅色的落日陷入雲層,明亮冰涼的大殿漸漸暗沉下來。
成煦高坐在禦座之上,一雙風流銳利的眼睛微微眯起,寒光逼人。
他的視線落在殿中跪伏的人身上。
“林熙,慎言。”
話已經說出來了,沒有收回的可能。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必須當堂摁死溫國公,同時把自己身上的林字給取了。
不能讓殿下和哥哥一直背着林氏的烙印,否則他們為百姓為朝堂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會被肮髒成醜陋的黨争。
她俯下身去,将當年林氏如何擄走她,如何替嫁的過程一五一十地道來。
話音剛落,旁邊跪着的溫國公惡聲惡語。
“你一句不是林熙就可以擺脫林氏嗎?!看看你自己這張臉,和當年的林沐瑤簡直一模一樣!”
“王妃想要給□□脫罪,竟撒下這樣的彌天大謊!”溫國公以頭觸地,“殿下!可見二人狼狽為奸、勾結已久!”
林熙心頭火起,“殿下,我所言句句屬實,字字為真!請殿下明察!”
“凡事要講證據,王妃一介婦人,休要在這裡胡言亂語,早些回後宮招貓逗狗地好。”
言語之間全是鄙夷與蔑視。
林熙怒目而視,嗆道:“國公所言句句皆是誅心之論,怎麼有臉說證據!”
“殿下,世間樣貌有相似者,臣可以為王妃作證,臣與王妃自小一同長大,她的确不是林府嫡女。”江懷璟看着她道。
若此舉可以還她自由,那他願意承擔後果。
“你不行!”溫國公斷聲反駁,“你沒有資格!”
突然!
殿外穿來一陣腳步聲。
“那朕有沒有這個資格?”成衍身穿明黃龍紋袍服,跨門而入,“朕可以作證,她确非林熙。”
成煦看着陛下一步步走進來,愠怒的面容背後還藏着難以壓抑的惡心。
他深吸一口氣,從禦案後站起,走到殿中,一手将她扶了起來,對着成衍道。
“既然陛下來了,後面的事就由陛下定奪。臣先帶她回宮。”
說完沒有看陛下一眼,手搭着她的腰就往殿外走,将一衆人等扔在身後。
去往西暖閣的轎子裡,成煦面若寒霜,阮阮沉默不語。
殿下最厭惡的就是欺騙和背叛,偏偏自己總是在這些點上來回蹦哒。
這一次阮阮沒有了之前的好運氣,人剛進寝殿,檀木定格的大門就由内向外緩緩關上了,“咯嗒”一聲,落了鎖。
她斜倚在桌案旁,手肘撐着桌面,托住半邊臉頰,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思緒。呆呆地看着落到腳邊的落日餘晖,光影随着時間逐漸褪去,她的身影融入寝殿,齊齊陷入黑暗當中。
她被徹底地軟禁了。
“喵~喵~”珍珠一覺睡醒,伸展着手腳,邊打哈欠邊朝阮阮走來。
見她沒有如往常般将自己尊敬地抱起,很是有些不滿。
輕巧地躍上桌案,張開爪子,亮出早被剪光了的指甲,一巴掌拍在阮阮的小臂上。
巴掌威武,但肉墊軟軟地,她回過神來,伸手摟過珍珠,額頭貼着它的腦門,狠狠地吸了好幾口。
她抄起珍珠的兩隻前爪,舉到眼前,四目相對。
“珍珠,我叫阮阮,聽說我出生在一個叫阮山的地方,那裡的人都姓阮。”
“我沒有名字,所以師父撿我的時候,我害怕她不要沒有名字的小孩,就說我叫阮阮,這麼多年過去,我終于可以重新做我自己了。”
“我叫阮阮,我很喜歡自己的名字。”
門外有了動靜,殿門打開,光透了進來。
一個陌生的侍女後邊領着人、拎着食盒,低着頭走了進來。
殿下已經将所有宮人都換掉,她都被換習慣了,這一年裡,她身邊的人都留不長。
侍女蘭香神情緊張,走到她身邊矮身福了一福,不是往常對王妃的禮。大約是殿下吩咐過。
蘭香将食盒裡的飯食一碟一碟取出,色香味俱全,還有一道她平日裡喜愛的陳皮紅豆甜湯。
犯了欺君之罪的犯人,餐食竟和從前無異,心裡感動地就想給仁義的殿下磕一個。
“殿下用過晚膳了嗎?”
蘭香不會說話,隻是跪下來一味地磕頭,呼啦啦一群宮女跪了一地。
這是什麼架勢?!
阮阮趕緊丢下貓,起身将人扶了起來,又将其餘人等打發了出去。
“我不問了,你也别磕了,我這就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