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私房菜是過去圈子裡的一位朋友家裡開的,那人和她前男友是好哥們,高中時他們經常來這玩和吃飯。
此刻她看着前台後方的牆壁上那鐵畫銀鈎的“華境私房菜”五字,即便告訴自己早該習慣,但心裡還是不免湧現了一股物是人非的惆怅感,心口不由一陣發悶。
從前在宜安倒還好,自從回到梓城,這種感受似乎便一直日日夜夜伴随着她,每經過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場景,便要難受一次。
正恍惚着,一名正在前台和迎賓人員談話的老先生注意到她,略微一頓,忽然緩步朝他們走來。
老先生很快來到近前:“小陳,我來吧。”
本欲為靳廷等人領路的服務員見狀一愣,連忙點頭應道:“好的,經理。”
穿着暗紅色唐裝、胸口别着金色胸章的老先生看向三人,面上挂起溫和的笑臉,他彬彬有禮地擡起手:“我是華境的經理,鄙姓唐,很榮幸能為三位服務,請諸位貴賓随我來。”
此話一出,不隻鄭鹿梨受寵若驚,就連靳廷都露出幾分意外的神色,而阙宛舒則微微垂下眼睛,有一瞬間的呼吸滞澀。
待他們随經理離開後,小陳回到前台,悄聲和同事八卦:“那三位客人來頭很大嗎?經理竟然親自接待。”
她剛來華境工作不久,雖然這陣子也算見了不少世面,但如今還是不太會看人,隻能從衣着打扮識别一個人有錢與否。
比如稍早由經理親自接待的那一批顧客,雖然看上去非常年輕,但光瞧衣着打扮和氣質就能知道是貴賓中的貴賓,而方才這三位雖然氣質也不錯,但衣着就相對普通許多,她實在看不出是什麼來頭。
同事瞥了她一眼,淡聲道:“做這一行的第一準則,少說話,多做事。”
小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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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經理将三人領到名為“容福軒”的包間後便離開了,并沒有多說什麼,阙宛舒也不知道這位老先生到底有沒有認出自己。
其他人已經到了,包含吳主任在内的幾位醫生,另外還有同為言語治療師的張書蘭老師,以及兩位在院内負責聽力評估和電子耳調頻的聽力師。
待人都到齊後,菜便開始上了。
阙宛舒坐在張老師旁邊,一直被她招呼着品嘗各類菜式。
張老師年逾六十,是國内小兒言語治療領域的領頭羊和專家,阙宛舒雖然才來到雲安不過三個月,但已經從她身上學到許多,是以非常敬重她。
對方似乎也很喜愛阙宛舒,這陣子俨然把她當成自己的學生在教導和照顧。
席上,吳主任見狀也道:“我記得小阙是宜安人吧?難得來到梓城,你一定要嘗嘗梓城的螃蟹,吃過沒有說不好的!”
梓城盛産螃蟹,如今又恰好是品蟹的好時節,因此今天這桌菜上有不少螃蟹料理,吳主任還特地把菜轉到她面前,招呼她吃。
大家如此熱情,讓阙宛舒有些不好意思,靳廷見自家學妹被諸位長輩“圍攻”,連忙替她解圍:“老師們别忙活了,宛舒小時候住在梓城,最知道這裡的螃蟹有多美味了。”
吳主任驚訝道:“你以前住梓城啊?那怎麼後來搬去宜安了?”
阙宛舒解釋道:“我從小在梓城長大,宜安是我老家,高中時家裡出了點事,就舉家搬回宜安了。”
“宜安也挺好。”吳主任點點頭,又好奇地問:“你父母是做什麼的?”
阙宛舒一愣,拿着筷子的手僵了僵,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其實她父母的職業也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秘密,就是解釋起來有些複雜。
她正想着該怎麼說時,張老師睨了吳主任一眼,道:“你問那麼多幹什麼?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
吳主任讪讪道:“我這不是好奇嗎?随便聊聊,随便聊聊,小阙你别有壓力啊。”
阙宛舒笑了笑:“不會的。”
吳主任轉頭說起别的話題,原本是在閑話家常,可工作狂如他說着說着又不可避免地往工作的方面去了,立刻被張老師逮住話頭說了一頓,看得大夥們一陣好笑。
這時,阙宛舒突然接到個案家屬的電話,道了聲“失陪”後,走到外頭接電話。
打電話來的家屬是想和她商量調課事宜,原先的時間他們臨時有事不能過來,便詢問能不能調去另一個時間。
阙宛舒确認了下課表,找到空檔時間後回給對方,對方恰好也可以,于是便這麼敲定了。
挂斷電話後,阙宛舒正想轉身回包廂,忽然聽見有人喊了她一聲:“阙宛舒?”
她循聲看去,不遠處有兩個年輕男人正在看她,其中一個見她回頭,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阙宛舒,真的是你。”
此時她正站在一處室外長廊上,那兩人則在長廊另一頭的露台上抽煙,因為離得不算近,且他們所在的位置燈光有些昏暗,阙宛舒看不清他們的長相。
雖然不知道喊她的人是誰,但既然出現在這裡,又恰好認識她,那便隻會有一種可能。
不是那個人,就是那個人的朋友。
不管是哪種情況,阙宛舒都絕對不想在此時面對,隻想遠遠地避開。
于是她沒有回應,隻是握緊手機匆匆轉身,想要趕快回到包廂去。
然而她才走沒幾步就被追上了,其中一個人伸手攔住她,輕易就堵住了她的去路:“跑什麼,你不認得我了?”
“……”
阙宛舒低頭僞裝鴕鳥,那人也不急,就這麼抄着兜堵在她面前。
她往右一步,他跟着移過來,她往左一步,他也很快邁步,死死地擋住她的去路,顯然鐵了心不讓她走。
“……”
阙宛舒又看着地闆一會,終于鼓起勇氣擡起臉。
擡頭的瞬間,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五官濃烈的俊臉,男人長了雙惑人的桃花眼,看着她的眼神分外無辜,但笑起來時明顯透着幾分不懷好意。
阙宛舒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張陌生的臉龐,腦中記憶迅速地流轉着,想了好一會才勉強找出一張臉孔和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霍海承?”她遲疑地問。
不怪她如此猶豫,隻因她記憶裡的霍海承是個看上去極具親和力、實則骨子裡有些蔫壞的小胖子,而面前這人——
“诶,是我。”霍海承笑咪咪地說,他手裡的煙已經掐掉了,随手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阙宛舒看着他刀削般的下腭線和底下那雙筆直的大長腿,震驚了。
這……男大十八變啊!
不對!現在這個不是重點!
如果霍海承在這裡的話,那麼就代表那個人肯定也——
阙宛舒眼皮一跳,表情帶上了些許慌張。
“霍哥,這位是?”和霍海承同行的另一個人也走了過來,待看清阙宛舒的模樣,他挑了挑眉,暧昧地沖霍海承笑笑:“喲,霍哥豔福不淺啊,隻是出來抽個煙也能泡妹子。”
霍海承聞言斜睨了他一眼,道:“閉嘴,不想死的話就别亂說話。”
那人還是笑:“這就開始見色忘友了?”
他不認識阙宛舒,見她穿着簡單的收腰白襯衫配灰色A字長裙,雖衣着樸素卻難掩清麗姿容,原先好奇的目光漸漸變成了露骨的打量。
霍海承注意到了,他嗤笑一聲,連在心裡為這家夥默哀都懶得。
阙宛舒則絲毫未覺,她隻想着到底該怎麼樣才能脫身,甚至在思考飯都不吃了火速逃離華境的方法和可能性。
說她養的仙人掌突然嘔吐了要立刻趕回家?還是說她閨蜜家的水管爆炸了迫切需要她去修水管?
霍海承看穿了她的想法,冷不防探手攬住她的肩,笑嘻嘻地說:“你來這吃飯啊?真是好久不見了,恰好今天大夥都在,過來一起玩吧。”
阙宛舒:“……”
她最怕他這麼說——!!
“我……”可惜沒等她拒絕,霍海承便以一個不容她拒絕的力道帶着她往前走。
阙宛舒一路掙紮着,抗拒意味十足,活像是個被惡霸搶強的可憐民女,而惡霸本人則全程笑咪咪,但态度卻非常強硬,搞得同行另一人都看不懂他的操作了。
印象中的霍哥雖然流連花叢,但對待女孩子向來很有耐心也很紳士,怎麼今天突然當起惡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