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當軟乎乎的小女孩捏住衣角時,蘭情慢條斯理地拎開她。
這雙手屬于原主的女兒李小珍,小珍到了上小學的年紀,原主要一個人養家糊口,無力照看孩子,原主父母也不願意幫帶,隻好寄宿在學校附近的夫家親戚家,寒暑假回來。
按照約定,蘭情在百貨大樓接到原主的女兒,瘦瘦小小,穿着綠色的棉襖,裹成一團“小粽子”。
女孩有些畏縮,眼神不太敢與人對視,一看便是寄人籬下的孩子。
“……媽媽?”小珍怯生生地脆着嗓。
“不用叫我媽媽,”蘭情尚有溫度的掌心摸摸小女孩的頭頂,“我不是你媽媽。”
沒有人天生是誰的媽媽,蘭情從沒打算對原主的人際關系全盤接納,更不期望做個母親。
孩子麼,她談不上讨厭,但也絕對不喜歡。事先聲明自己的原則,而後保持距離對誰都好。
女孩睜着兩隻烏咕隆咚的燈籠眼,聽不明蘭情話中之意。
她怔怔然松開拽着“媽媽”的小手,是她哪裡做錯了事惹媽媽不高興了嗎?她想弄明白,卻不敢過問,隻畏首畏尾地重複着:“媽媽。”
聲音裡摻雜着嗚咽的委屈和害怕。
蘭情蹲在身,“你這句媽媽是真心的?”
小女孩呲溜吸住鼻涕,小雞啄米般點頭,“媽媽,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乖,不是小珍的錯,我隻是清楚自己無法當個好媽媽。”
蘭情能在戲裡将母親一角演得出神入化,畢竟戲裡不用真帶孩子,隻要用心感受共情,但脫離了固定的劇本,她對與孩子相處一竅不通。
“媽媽要去工作,雇了個阿姨照顧你,以後阿姨會處理你的生活。”
小女孩一個勁搖頭,媽媽再不好也是媽媽,她宛如跟在母雞身邊亦步亦趨的雛雞,哪怕被母雞啄着驅趕也忍不住恐懼地跟着。
“可是媽媽、我怕。”小珍淚眼汪汪,“我怕你、不要我了、不做我的媽媽了。”
最後一句在不斷的抽噎下,斷斷續續地,哭喘着說出。
“可媽媽也要學習。”
女孩止住哭泣的前奏,呆呆眨巴幾下睫毛,“媽媽也有作業嗎?”
“是啊,為人父母本來就是一項作業。”她對上女孩雙眸完全沒聽懂的迷茫,揉揉小孩子柔軟的頭發,“我還沒學會照料你,不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朋友?”
母女從不是既定關系,至少蘭情的母親從來不是她的媽媽。
母親?
母親……
蘭情淺淺瞄了眼男主氣運值,漫漫回家路還有一段很悠遠的距離要走。
打她記事起,母親便約法三章,說她不喜歡被當作母親,她的觀念言傳身教到蘭情意識裡。她們有各自的人生,是朋友,是親人,是姐妹。
但對面隻是個心智未發育的八歲小孩,蘭情無法和孩子解釋太深,換了一種句式笑問:“媽媽想當你的朋友,你願意嗎?”
小珍半知半解:“……願意。”
“那就别因為媽媽離開哭,”蘭情嬰兒肥的小臉,拇指抹去臉上淚珠,“我不喜歡小孩哭,聽着頭疼,别哭。”
一大一小兩跟尾指拉勾在了一塊。
“現在,你有朋友了。”蘭情搖了搖彼此交纏的尾指。
經過一條開着音像店的街道,《紅日》的歌聲飄蕩在店門外根枝粗壯的榕樹下。
“想看什麼電影,媽媽埋單,挑一個。”
小珍不敢說,讨好道:“都可以。”
“‘都可以’不算數,自己挑一個。”蘭情牽着她的小手,走向兒童區。手邊傳來女孩下意識的反方向阻力,但也僅持續了一瞬,便任由蘭情牽引。
架子上的光碟封面印着夢幻的城堡、五顔六色的機甲,小珍羨慕地張着嘴,眼中是擋不住的渴望,終于鼓起勇氣邁出了第一步,蹑手蹑腳選出一個。
“那這個片子就等媽媽下次回來放,在此之前,你要寫完寒假作業哦。”
“嗯!”空前的踏實和信心在小珍心中生根發芽,她似乎悟出了又沒領悟徹,媽媽是想讓她改掉寄人籬下的卑微?最關鍵的是,媽媽居然沒有直接數落她?
習慣了在親戚家取悅長輩的小珍心間癢癢的,似被一隻小貓肉墊撓了撓,當媽媽的朋友真好。
“媽媽,你真好看。”小珍咿呀呢喃。
蘭情撩了撩耳側發絲,“媽媽的追求者可多了,你好好學習,媽媽在前方等你。”
“我好好學習的話媽媽就會像今天一樣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