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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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眼在突兀地從明到暗環境後會出現一段短暫性失明,視野中什麼也不剩下,就像遊戲載入的過場黑屏片段。
當眼前再次出現畫面時,戚啞摸索着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功能,然後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
在手機手電筒小範圍的光亮中,她看到了眼前廢墟一般的場面。
教室裡的桌椅闆凳在剛剛的混亂之中幾乎全部翻倒,書籍文具散落了一地,窗戶中央被砸出一個大洞,玻璃碎片混雜着紙張鋪開,各種物品都報廢,桌椅缺胳膊少腿,她費了些功夫才從一片混亂之中收拾出一條尚且能夠下腳的路。
原本人滿為患的教室,現在隻剩一地荒涼,人類生活的痕迹被完全破壞,有一種災難過後的蕭條。
【你可以回來,但這裡已經沒有人了】
在角落中,她發現了除了她以外這間教室内僅剩的一個活人。
是紀年。
她坐在教室第一排的座位上,中了邪一樣看着手裡的課本,指甲剮蹭桌面發出牙酸的銳音,一邊眼神失焦還木讷地在念叨着什麼:
“我是羊,我是羊,我是羊……”
“森林達爾文理論,物競天擇适者生存,離群者死,不要聽,不要看,做一個合格的綿羊……”
隻剩紀年一個人沒有變羊,她也有被核幹擾的迹象,透過相機的頁面看到紀年的電視機頭仍然被吊着。
但是為什麼?
無暇思考太多,戚啞幾步上前就立馬她手中的課本奪過然後丢出了窗外,一把抓住絕境唯一的稻草:
“我是二丫,高二下學期從縣城轉到這所高中,一來就調到和你做同桌,座位曾經從最後靠窗換到現在的一列一排。”
“你是紀年,最讨厭的學科是曆史,最喜歡的明星是大熱男團的主唱,暗戳戳暗戀班草兩年,最喜歡的食物是食堂的番茄醬烤肉拌飯,經常去校門口的奶茶店買七分糖少冰的四季春奶蓋,曾經在校門口吃了沒煮熟的麻辣燙丸子導緻拉堵了女生宿舍的獨立衛生間,那天晚上我們沖了七八桶水還引來了宿管。”
“你不是機器,你不是羊,不是動物,不要失去自我,你是一個會犯錯的不完美的有血有肉的人!!”
随着她的話語落下,就像切斷新生兒的臍帶,相機中紀年被紅繩栓中的電視機頭咚地一聲砸到了地上,漏出裡面原本的人類的頭顱。
與此同時,被捏住肩膀猛晃的紀年恢複了眼中的光亮,理智回籠,她在被晃勻腦子之前急忙出聲喝止了戚啞:“……停,停!”
戚啞放開手,長出了一口氣,也是順利收容到了第一個同學,還是她較為熟悉的同桌。
“頭好痛……我這是怎麼了……”
紀年剛恢複正常,她同樣也目睹了發生的一切,還沒有從剛剛的沖擊中緩過勁來。
看着滿地狼藉和破亂的教室,她忍不住驚詫出聲:“不是……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戚啞已經暗自垂下眼,用眼瞳中的LPLC劇本上下掃描了“紀年”。
【核污染程度:1%危險程度:0.001%】
【針對正常人“認知過濾網”已開啟部分圖像将被和諧】
【該精神體波動已調整在穩定範圍内】
劇本可以控制核變區裡的部分症狀不明顯的正常人不發狂,如果人失控異變成核變體,就需要解構師消耗精力徹底消滅死亡,因此在解構核變區時如果有正常人,都以正常人的安全為主要中心,并替換身處核變區之中的記憶。
像紀年這種原本就認識并熟知她的人會更好讓劇本控制,如果是應激的陌生人就必須使用其他的手段。
關閉劇本頁面後,原本瀕臨失控的紀年的狀态明顯變得緩和了許多,她茫然地擡起頭:“丫丫,你怎麼盯着我?”
戚啞松了一口氣,她環抱雙臂思考到:“至于你為什麼還存在……可能因為你是唯一一個和我搭過話的人,處于‘被觀測’的狀态,才沒有像其他同學一樣變成羊消失。”
“……觀測,消失,你知道這些都是為什麼?”
“簡而言之,我們不過是在一個夢裡。”
“夢……夢裡?”
紀年望向自己的掌心,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驚愕這與現實無疑的真實感。
在她準備順勢給自己一個嘴巴子驗證夢境真假之前,戚啞趕忙及時制止了她:“别試各種無用的方法了,在完成遊戲之前,你是沒辦法醒來的。”
紀年皺着眉望向戚啞,明顯已經對她有所防備,但恐懼被劇本控制消除了大半:“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那些跳出窗外的同學,是已經死了嗎?”
戚啞搖了搖頭:“不會的,其他人并沒有死。”
“因為如果夢在剛剛就直接殺死他們,我應該會因為任務失敗而被劇本強制中斷任務。”
“但這并沒有發生,也就是說,他們變羊後仍然存在于這個空間裡,恐怖遊戲常見的套路,要挾玩家們必須在規定時間裡找齊剩餘的NPC,最煩這種強制集合類任務了……”
“我猜測……隻有當我‘觀測’到他們,才滿足被殺死的條件。”
她指了指教室後面地上少女的無頭屍體:“就像她和你一樣,都被我觸發對話機制從普通的NPC變成了玩家之一。”
紀年隻是朝那邊瞟了瞟,就忍不住收回目光,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說起來,她到底是誰啊……為什麼會有根本不認識的同學出現在班級上。”
戚啞在得知這個消息後,整個人如遭雷擊。
“你……也不認識她?”
她原本還打算在紀年口中得知關于奇怪女孩的線索,但是現在這條線索在她眼前徹底崩斷了。
【陰影之中不存在的人】
就連紀年也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
戚啞現在有些感到茫然了。
同為劇本角色的學生時代的“紀年”和她一樣不知道那個女孩的存在,那她該從什麼地方找尋女孩的蹤迹,然後破解這個核變區的真相?
是誰想讓别人忘記她?還是她自己想要這樣的結果?或者她就是個根本不存在現實世界的鬼魂??
愣神之際,紀年又補了一刀:“沒印象,況且飲水機旁邊的這個桌椅位置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我記得班裡從來都沒有這個位置,班級人數也一直是四十三。”
“紀年”不可能撒謊,也就是說在核變區的劇本中,班級人數一開始就被設定成了四十三個人,和現實世界中畢業照上的人數一樣,可核變區給的畢業照上卻多了一個人。
戚啞的心還是沉入了谷底。
像幽靈一樣侵入畢業照中,存在于這個大班級的角落裡,悄無聲息地正常生活正常上學,沒人知道她的存在,隻有“死亡”過後,人群才開始看見,角落裡有一隻死去的黑山羊。
【無處不在又無迹可尋】
紀年又問:“你為什麼會突然和她起沖突了,這一切古怪的源頭不會就是她吧?”
“不清楚,但是你看這個。”
戚啞将手機屏幕拿到紀年面前,讓她看了那封奇怪的短信頁面。
但是她删掉了照片和那一堆亂碼,重新用設備的相冊編輯了一條闆闆正正的消息:【我在教室裡側最後一排等你】
“是她将我喊過去的,看來她就是這次遊戲中最重要的源頭,隻有找到她,一切的一切才會結束。”
“我得一邊集齊人一邊尋找‘她的下落’,其他人在不被觸發之前,就是存在感為0的背景闆人物,大概可以理解為遊戲裡不會說話不會動的路人甲吧。”
“可是……”紀年猶豫着開口:“那如果我們沒有救下他們,遊戲失敗了……會發生什麼啊?”
戚啞攤了攤手:“顯而易見的答案,我們都會嗝屁,還可能困在一個噩夢裡永遠都醒不來哦。”
“噩夢……噩夢……到底是什麼樣的噩夢?比同學全都一眨眼人間蒸發了還要恐怖?”
“不知道,大概比半夜十二點之前沒吃夜宵做餓夢還恐怖吧。”
“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而後戚啞遞給了她一包彩虹糖。
?
啥玩意?
她哪裡來的彩虹糖?
看着那人手裡的紅色包裝袋,紀年瞪圓了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你,你從什麼地方拿出來的?”
面對她的詫異,戚啞不以為意,一臉真誠:“随身攜帶備用糧食是什麼很奇怪的舉動嗎?”
“更何況這個夢這麼真實,與其驚恐着去死,還不如吃飽了好上路,來世不做餓死鬼。”
她掏了掏癟癟的校服口袋,還掏出其他各種五花八門的零食,宛如行走的小賣部貨架:“你不喜歡的話還有别的,栗米條鮮蝦片一根蔥小魚幹海苔卷香菜酸奶……你應該不會喜歡香菜酸奶的吧?”
紀年最終還是自己說服了自己,接受了這個突然的投喂:“……也對,你以前也總是變着法地掏出各種零食,我還奇怪為什麼從來沒被班主任搜出來過。”
“……給我來點吧”
廢墟叢生的教室裡,女孩們分享了糖果。
“跟在我身後吧,之後會遭遇什麼我也不知道,但是亂跑的話……”戚啞将空掉的塑料袋揉成一團,而後從椅子上站起身,打趣道。
“開玩笑的,我不會讓你死的,這可是關乎我的工作和實習證明,更何況你死了,我以後就吃不了零食了。”
戚啞将彩虹糖的包裝袋随手丢棄在桌椅廢墟裡,反正核變區崩塌後東西又帶不走也不會到現實,用來處理垃圾真是方便。
紀年嚼了嚼糖果,感慨到:“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你跟從前比變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