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蕤有很多疑問,談漪這個名字,他小時候聽阿娘提起過,隻知道談漪擅長琵琶,是一位大家,還教過母親彈琵琶。
怎麼感覺腦海裡像是缺失了一塊重要的記憶……父親生前到底在做什麼?和客先生又是什麼關系?如果晉陽豪富一案确實有客先生在背後運作,那父親起到的作用是什麼?
而且,為什麼卷宗到這一行就結束了?始作俑者真的是父親?那為什麼他還能通過重重遴選登進士第?
盧蕤啊盧蕤,你是不是丢失了一部分很重要的記憶……
“喂,盧先生?盧先生?”姚霁青的聲音劃破了盧蕤的幻想,“我叫你很多聲了,你怎麼不應。”
“啊?你喊我?”盧蕤指了指自己。
“你這樣子看起來還真像個佛教徒。你信佛麼?”
盧蕤搖了搖頭,“不信,但先考信佛,說過很多次若不是有我,他應該已經是高僧了。”
姚霁青:?
此刻盧蕤正坐在車前橫轅上,剛想開口辯解就被姚霁青搶了先。
“其實你要是皈依佛法我也不覺得奇怪。你跟許帥一樣,壁立千仞無欲則剛,我這輩子就沒見過幾個無欲的,就連佛寺裡面的僧人,名利心也強得很。你倆一個兩個不娶妻生子,連最基本的成家都不想,真是奇怪。”
“我就算了,窮。許帥不是挺有錢的?”盧蕤岔開話題。
“呵。”姚霁青冷笑一聲,“他有錢還摳門,平常吃喝都從簡,菜市場買菜能砍價一半,唯獨在衣服上舍得花錢,尤其那腰帶和刀鞘馬鞍。趙崇約捧着這麼一個寶貝,連價值千兩的古雪刀都舍得放出來——要知道老趙可是出了名的摳門!我兄弟在幽州營緊巴巴的,月俸就我一半。”
“沒體驗過買東西不看價碼的日子。”盧蕤無奈道,“許帥還挺低調的,沒在我面前炫耀,我也是近來才知道。”
“哈哈。”姚霁青咬緊後槽牙,“因為他不覺得買上好的夾缬料子是在炫耀。他喜歡,他買了,就那麼簡單,旁人咋想,他懶得管。”
“這麼說來他脾氣還挺……獨特的。”
“這也是我讨厭他的一點。”姚霁青誇誇其談,“你摸不準他的脾氣,他喜歡的東西可能過幾天就不喜歡了,也就是說,喜歡和欲望永遠隔着,他不會因為喜歡一個東西尋死覓活,得到了也隻當作稀松平常,平時跟人說話也半死不活的,非常讨打。哦,可能隻有一件事能讓他認真起來。”
“勝敗?”盧蕤想起許楓橋和霍平楚那一場打鬥。
“你還挺懂他的。”姚霁青解下囊袋,咕咚幾口。
突如其來的健談,還讓盧蕤有些不适應。
“盧先生我一直想問你,袁帥之死,究竟和長史有無關系?”
原來是為這事而來的。
“你為什麼不直接問陸長史?換言之,就算是陸長史從中謀劃,你能怎麼辦?”
姚霁青緘默無言,合上囊袋的塞子,“我也不能怎麼辦。陸長史于我有恩,袁帥不過是我曾經的主将。說起來我還真羨慕許帥,沒有什麼能讓他停下,他就像永遠不知疲倦的駿馬,一直向前跑啊跑啊,從來沒想到身邊那群驽馬根本跟不上他。”
“驽馬戀棧。”姚霁青苦笑,望向鹞鷹盤旋的天空,“說的就是我啊。這世上能讓我停下腳步的太多了。”
盧蕤沒再多說,翻開另一個卷宗。
姚霁青歎了口氣,這讀書人,一旦悶頭讀書就什麼都聽不到了。連累自己隻能多說話來緩解氣氛,出發前陸修羽還特意告訴姚霁青,不要和盧蕤争執,要尊重未來的燕王府谘議參軍,事盧蕤如事他。
前幾天他心情一直不好,今日出了城門,見天地山川寥廓,便覺春風骀蕩,一掃心中郁邑塵氛。袁舒嘯之死,是姚霁青這種官職的人不配過問的,說到底隻是一個曾經的上司罷了,為什麼要煞有介事披麻戴孝呢?
姚霁青把囊袋裡的酒灑在地上,心裡默默朝袁舒嘯緻意。他能做的隻有這麼多,他不可能像許楓橋一樣,說走就走,無論是在圍城戰後拒絕接受燕王入幕邀請還是在霍家寨拒絕與霍平楚沆瀣一氣,沒有什麼攔得住許楓橋。
許楓橋自負自傲,功名利祿如過眼煙雲無法讓此人上心,任性得不像是一個将帥而是遊俠。姚霁青困于家事,總得為妻兒老小打算,再不濟也得考慮手底下的人。
可許楓橋呢?何曾考慮過身邊人?偏那些人還甘願做許楓橋的擁趸,比如蕭飒,比如厲白楊,比如想都沒想跟着許楓橋逃去漠北的那些人。
突然,盧蕤發現了幾張文書中的端倪。
“這些案子的背後——有一條線牽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