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小狼主心裡上演了當初神武孤霆血洗叱羅部的傳奇佳話,于是敗下陣來舉手投降。最終二人重逢,真是情真意切、患難情更深啊……”
……
盧蕤笑道:“白楊不去說書真是可惜了。”
“過獎,我讀書少,說不出那劍拔弩張的感覺。”厲白楊頗為謙虛。
之前的那個小男孩站在帳篷外探着頭,盧蕤問:“他也來了?”
“啊,對。聽說我們要去賀若部,說什麼也要跟來。這小孩挺機靈的,漢話一點就透,我教了他幾句,還教他寫自己的名字。你病的那幾日,他一直守在門前想見你。”
“菩薩……”
盧蕤無奈地笑了笑,“我不是菩薩。”說罷擡起手腕嗅了嗅,“我身上都有羊膻味了……”
恐怖!太過恐怖!盧蕤痛定思痛,刹那間在腦海裡對自己毫無節制暴飲暴食的行為作出反思。這次來漠北他帶了三種香囊,分别是泡桐、桂花和臘梅。
其中第一種是他最喜歡的香氣,之前在淨林書院他就對泡桐花的香氣愛不釋手,臨别之際送給了許楓橋。
後兩種香氣濃郁,可以壓一壓身上的腥膻味。
他好久沒沐浴了,高燒退了後又出了一身的汗。汗臭加膻味,他現在就像草場上隻顧吃草的羊。盧蕤扪心自問——這種味道真的能靠香囊壓住嗎?
“這不是很正常?”檀石置若罔聞,提起盧蕤身上的羊皮袍子,“你穿的就是羊皮啊。漠北這麼冷,你們中原的袍子根本不抗凍,還一直跑絮。”
“哎……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盧蕤拿出腰間挂着的桂花香囊,“去年十月的丹桂,磨成粉前還是馨香宜人,現在也變成羊膻味的了。”
“呃……”檀石對這種行為很是不理解,後來一想文人好像都是這麼好面子愛整潔,“斛瑟那樣不着邊際一個人,怎麼會喜歡你的,這麼繁瑣又麻煩還講究……”
“這你就不懂了吧?”一旁咬着兔肉和小男孩依偎取暖的厲白楊表示自己有話要說,“不懂就對了。你有媳婦麼?沒有!一個沒有媳婦的人,如何能體會到有媳婦的人心裡怎麼想?我們許帥和盧先生天作之合一文一武一靜一動惺惺相惜——”
話還沒說完,一根羊腿就被塞進厲白楊的嘴,“吃飯吧你,吃都堵不上你的嘴。我才十九,還不到年紀,你比我年紀大多了,你有媳婦嗎?嗯?你有嗎?”
厲白楊肉眼可見地頹廢了下去,但也隻是頹廢了須臾,就把嘴裡的羊腿放在一邊,“曾經有過,但是不重要!我們許帥和盧先生……”
檀石恨不得自己能短暫地聾一會兒,拉了拉盧蕤的衣襟,“不是,你和斛瑟的事情被這人說三道四的,你也不攔着?”
“攔不住哇,堵不如疏,随便他吧。”盧蕤已經認命,以後和許楓橋的書信往來還得靠厲白楊呢。
許楓橋上戰場,隻帶了蕭飒和姚霁青,為的就是讓厲白楊留下。厲白楊打仗雖然不太行,為人處世卻很有一套,獨具一種姚霁青不具備的敏銳。
也不知許楓橋現在到哪兒了?有沒有正面遇見慕容部?許楓橋帶去的神武軍,戰鬥力雖不比當年,但好歹是重重篩選出來的,和元氣大傷的慕容部打起來,誰赢誰輸還不一定。
厲白楊吃完肉,和小男孩刷鍋洗碗去了。
忽然,盧蕤問道:“白楊,你老家哪裡的?”
“啊,我是晉陽人,怎麼了?”厲白楊玩弄着小男孩亂糟糟的鬓發。
“沒什麼了,你走吧。”
氈帳内隻剩下盧蕤和檀石二人,盧蕤撐開陸修羽給他的卷宗,手指覆在“李尋真”那一列。
晉陽豪富李尋真,晉陽參軍盧元禮,晉陽巨富出身厲白楊……
軍旅出身,卻無半分底層的習氣,行為舉止盡顯潇灑落拓,甚至對人際關系頗有見地,之前三方勢力引誘盧蕤的時候,厲白楊能馬上記住三個官職……
比起蕭飒和姚霁青,厲白楊看起來總是放松的,旁人追逐功名利祿和成功,厲白楊毫不在意,這不是不想,而是得到一切又失去後的坦然。
那一年的晉陽,到底發生了什麼,諱莫如深的。
盧蕤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手腕已經死死被檀石擒住。
“盧先生又想着怎麼使壞呢?斛瑟得了軍功回來,你是想讓斛瑟緊接着殺了我,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