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三公子自始至終就沒把盧蕤當作許楓橋的伴侶。
裴三公子眼裡,盧蕤一直都是也隻能是他書院同窗,月光下撫琴的盧更生。
“更生,你……讨厭我麼?”
盧蕤學乖了,現在不能跟這裴顗鬧太僵,但他也想象不到該怎麼面對許楓橋,那人吃起醋來吓死個人,上次非得讓他那麼主動才挽回些許。
“我讨厭我自己。”盧蕤總是能給出意想不到的回答。
裴顗将他輕放在床榻上,自己則坐到一邊。
“為什麼?你應該讨厭我,恨我才是。”
“恨你?也不至于。”盧蕤半坐起身,雙手撫面,“就是覺得挺失敗的,剛剛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跟青樓裡賣身的妓女沒什麼分别。要是有分别,那可能就是我對你一個人賣。”
裴顗咬着牙,不知該怎麼接,臉色更吓人了。
“我從沒這麼絕望過,裴遂安。大理寺那十天也沒有,因為那些人頂多是把我衣服扒了抽幾鞭子,但是你……你為的什麼?”
“……”
“你看見我受辱,你強迫我,你就開心了?我現在真跟賣身沒什麼區别,得讨好您裴三公子,才能勉強過活,要是不配合,撕衣服,捋褲子……”
盧蕤終于是忍不住啜泣了起來。
“你帶給我的傷害,比大理寺的更重,因為大理寺隻是侮辱我作為文人的尊嚴,而你曾經那麼純潔無瑕卻露出了獠牙,踐踏我作為一個人的尊嚴!”
裴顗伸出手去,想撥開盧蕤的雙手,道歉或許沒什麼用,但說出來畢竟輕輕松松,順便能擦去盧蕤的眼淚最好。
盧蕤看起來柔弱卻很少哭,不經曆重大變故,臉上淚珠子是不會掉的,而他也很少苛責别人。雙手被撥開後,盧蕤淚眼朦胧,眸光一變。
他睜開裴顗的束縛,自顧自寬衣解帶,露出斑駁疤痕,吓了裴顗一跳,轉瞬變了一副面孔:“現在離天明還有兩個時辰,你不是很想麼,來,現在就做,沒經驗是不是?我教你,我把之前學的都教給你。來吧裴遂安,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跟我睡?”
“更生……”裴顗聲線帶着顫抖,傷疤又令其回想起大理寺失之交臂的那一刻。
裴顗扪心自問,他其實根本不想蹂躏盧蕤,到底是為什麼,他竟然控制不住。欲望?好像從接過周慈儉的“思美人”起,他性格中偏執的那一面就暴露殆盡。
就比如說藥酒什麼的,好好說盧蕤肯定喝……雖然也不一定,但至少不會鬧得如此難堪。
“早點解決,來。”盧蕤索性反客為主了,他剛才塗了蜜脂,皲裂的嘴唇勉強算是紅潤了些,一把将裴顗拽進自己懷中,嘴唇觸碰。
裴顗躲閃不及,被他吻了個徹底。這次盧蕤像是花光了全身的力氣,說不清楚是報複還是為了别的什麼,吻起來特别用力,像是要把一切孽緣或者因果到此終結。
年少慕艾,春心萌動,那一天有月光和泡桐,今夜也有。
裴顗來不及閉眼,盧蕤的舌頭就不由分說伸了進來,唇齒激烈碰撞,滲出一絲血來。血腥味和情欲交纏在一起,他們兩個人就像失控的野獸,在窮途末路的夜晚抵死纏綿,極度亢奮讓裴顗沒意識過來自己忘了些什麼。
好像有什麼東西從盧蕤的嘴裡渡了過來,然後在自己的嘴中破開,如石子擊破鏡面一樣的湖,散起弧紋。
他抱盧蕤抱得那樣緊,彼此都有的傷疤又重複提醒着他,不能放手,不能放手!
沒過一會兒,盧蕤沒什麼力氣了,松開裴顗,這時裴顗發現,他竟也沒有氣力!
裴顗漸漸失神,身子縮了下去,額角擦過盧蕤的胸膛。
那顆心,沒有為他而加快跳動。
二人恍惚間,盧蕤輕輕說了句話:
“裴顗,我不欠你的。”
欠?你怎麼會欠我的呢……裴顗意識迷離,雙眼渙散無神,眼前被黑暗占據,剝奪了他最後一絲感官。
裴顗年少見過很多人,幾乎每一個看到他的容止風采後,便會極盡溢美之辭,無一例外。優秀,從容,裴三生下來就得到了這一切。
就像枝頭的泡桐花,孤高潔白,不同的是,裴顗從不會凋謝或者掉落枝頭,家世是他永遠的後盾。
他偶爾俯首撿起一朵塵土中的泡桐花,他以為他和那朵泡桐花一樣,生來該永遠綻放枝頭。
他不知道那朵花會化作春泥,會滋養樹幹令其變得綠葉葳蕤。
裴顗愛鮮花爛漫如錦的春,而盧蕤是綠意盎然郁郁累累的夏。
那次抱着盧蕤的時候,盧蕤好像回答了什麼,你是不是沒聽到呢?
……
“你說過,你也喜歡我的,你為什麼……為什麼變卦?我是你喜歡的第一個人,不是嗎?”
“我怕如果說不喜歡你,就沒有朋友了。”
……
他想起年幼聽法師說的那句話——
“一念無明,徒增妄想;盡滅我執,萬法皆空。”
裴顗從不信這些法師,甚至很讨厭,他是尊貴的世家子,讓他放棄地位财富名聲去名山大川剃度?做夢吧。
可這句話竟然飄飄然湧入自己的腦海。
果然是因為……妄想和執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