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晉陽城東。
征铎聲陣陣,馮碧梧駕着車,車裡坐的是許元晖和盧蕤。
“那什麼,少主,你把倆孩子丢青松觀,放心麼?我記得那個黃毛孩子是慕容策最重要的弟弟來着。”
許元晖自車廂中出來,“你别小看唐女俠,她扯頭發跑路有一手,沖兒也信她,至于那個黃毛孩子,我看觀主好像挺喜歡這乖孩子,裴顗要還有一點良心,就不會刁難一個孩子。”
“哦。你這招可真損,把藥放蜜脂上。”
許元晖如今回想起将盧蕤救出的那一幕還心有餘悸,“是啊,我說把藥擦蜜脂上,誰他媽知道小師叔會自己塗了然後……完蛋,小橋肯定要打死我了。”
與此同時大早上的,許楓橋在軍營裡打了個噴嚏。
“這裴顗真不地道。”
“不如說有人讓他這麼不地道的。裴顗這人我知道,雖然腦子裡有些不入流的想法,但總不至于發作,這次發作得那麼猛烈,估計事出有因。”
“人心隔肚皮。”
許元晖擺了擺手,“藥酒有問題,包括那把劍也是。誰幹的,也太他媽陰了,這麼對我小師叔,要是我發現了肯定……”
馮碧梧不說話,崖風瑟瑟,青松郁郁。
“哎,小師叔真倒黴,遇見倆禽獸。”許元晖面對超出自己理解和認知的事情隻能用最簡單粗暴的詞彙來形容。
馮碧梧作為出逃計劃的嚴密配合者,知道裴顗晚上睡覺不允許侍衛走來走去的習慣,才選擇和盧蕤串通好晚上出來。這會兒連夜趕路精疲力盡,頭一垂就睡了過去。
許元晖隻好在他輕微的鼾聲裡接過缰繩。
“還他媽少主呢,少主親自給你駕車。”許元晖白了一眼,前方峰回路轉走來一個道人。
“師叔?”許元晖勒馬,“您怎麼在這兒?”
周慈儉站在路口的巨石上,陣陣谷風吹得他胡須飄揚,活脫脫跟仙人似的。
許元晖對周慈儉的印象不多,隻把這師叔當作是什麼逍遙快活的道人,畢竟在淩雲觀挂着名号結果一年到頭看不見人的也隻有這位師叔了。
“路過。”
“整個晉東北都亂成一鍋粥了,您來這兒幹啥,雲遊嗎?是不是還要收集死人魂魄養成什麼屍傀?”
周慈儉:……
“你也信這神神鬼鬼的?”周慈儉忍不住問,“車裡是誰,盧更生?”
“啊,那裴顗太過分了,我看不下去,就把小師叔救出來了。”
周慈儉眼裡閃過一絲惱怒,這裴顗真沒用啊,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你小師叔想做什麼?你師父呢?”
許元晖:“我這沒必要都告訴你吧?”
“他現在擔當大任,你把他拐了出來,不合适吧?”風吹過車廂簾子,周慈儉隻一眼就看見了盧蕤的睡容和一旁的旌節。
兩個人僵持着,忽然有夥流民走過,衣衫褴褛,拖家帶口,面黃肌瘦,看口音是河東人。
“道長,給點吃的吧。”其中的老婦人跪在周慈儉面前,一動不動的道長猶如一尊石像,沉默片刻,在接連不斷的哀求聲裡,把自己的幹糧袋子給了老婦人。
老婦人得了幹糧,啄米似地磕頭,将餅子掰開一小塊,星星點點的渣子也捧住不敢掉到地上,囫囵一小塊如獲至寶,遞到旁邊餓昏孩子的嘴邊。
孩子口幹舌燥,早已吃不下去了。
“附近有河。”周慈儉淡淡道。
剩下的四個孩子面面相觑,老婦人朝周慈儉躬身行禮,抱起暈厥的孩子,剩下三個孩子跟了上前。
如果是盧元禮會怎麼做呢?周慈儉又偷瞟了盧蕤一眼。
他們父子倆應該會一樣吧?
“不是,師叔,你明知道晉陽那些人對小師叔心懷不軌,你還讓他去龍潭虎穴?你為何那麼想讓小師叔回到晉陽?”
“因為他不能走啊,我不是說了麼。昨日在議事廳逞英雄的是他,現在拿了人家旌節印章的也是他,他這麼做除了給裴顗添麻煩沒事找事外,還有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