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慈儉話音剛落，許元晖一氣之下摔了缰繩，輕輕地罵了句髒話。

“府衙那麼多房子非得跟裴顗一起住？回去也可以，我跟小師叔一起住。”

周慈儉漠然搖了搖頭，“我不喜歡小輩跟我講條件。你能給他多少保護？他舌戰群儒直接把整個晉陽府衙的人得罪透了，許元晖，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能耐？你要是真能耐，你就直接走進裴宅把盧蕤接出來啊！”

許元晖心想我他媽真是倒了黴了。

“保護？他媽的，我許元晖自忖脾氣夠好尊敬師長，你去問問那裴顗對我小師叔做了什麼？那他媽禽獸不如！晉陽那些人頂多嚼嚼舌根子，裴顗呢？！要不是我小師叔托我想辦法，我他媽至于大半夜趴人家牆頭跟流氓似的？！”

與此同時代北大營正在組織兵士的許楓橋又打了個噴嚏。

“小師叔和我女英閣師父是同門，抱歉，我不能把他給你。周師叔，你是我淩雲觀的同門，小師叔不涉及淩雲觀，你沒資格跟我奪他。”

許元晖心跳快極了，整個山谷回蕩着他難得的咄咄逼人的聲音。他不會武功，頂多是個醫師，武功說不定還沒有唐景遐高，至于這周慈儉，誰他媽知道什麼來曆！

要是許楓橋在就好了，好死不死！你媳婦你都不管，我鞍前馬後費心費力的，還有生死之憂！

不過這小師叔也挺狠的，不知道怎麼給裴顗下了藥，然後把人家旌節印绶一股腦拿了出來，損，真損……無怪乎周慈儉屁颠屁颠追過來了。

诶，旁邊不還有個馮碧梧呢嘛？

許元晖定睛一看，這哥們睡得跟死豬似的，他死命晃着卻怎麼搖也搖不醒。

“真熱鬧啊。”峽谷之中傳來嘹亮的女聲，“周道長，我不算來遲吧？”

侯方甯！

周慈儉循聲看去，侯方甯正站在一棵崖松上，雙臂抱胸，紅衣獵獵作響，腰間挂了海棠星文的雌英劍，沖他粲然一笑。

論内功和武功周慈儉無論如何也打不過，要是馮烏鵲還在說不定能耗一會兒。侯方甯是天下大亂創壯雌營的狠人，又是女英劍法開山祖師，其女英閣可與郁累堂相提并論。

某種意義上，周慈儉和侯方甯的地位差不多，沒必要在這小小山路裡撕破臉。

“當然不算。”周慈儉強壓怒火，原本打算給裴顗那不中用的收拾爛攤子把人截回去，結果半路殺出個侯方甯！

侯方甯知道周慈儉的身份！要是反手把他賣了，會很麻煩！

但周慈儉知道侯方甯也不敢貿然出動，制勝法寶，就在車廂裡。

醒過來吧，該你出面了。

代北築造了壁壘和大營，那叫一個沒日沒夜。一根根木柱自山巒中出，營栅平地而起，人人都忙得直不起腰，打鐵的打鐵，伐木的伐木，平坦大營裡，難得聽見幾個人說話。

許楓橋的号召力很管用，不過幾天，就組織好了義軍，按照李越川的意思，就還叫神武軍，隻不過這次大帥是許楓橋。

神武軍，古雪刀，狼煙四起。命運像是開了個玩笑，許楓橋起起落落，得意失意，宦海沉浮，終于又回到了少年參軍的原點。

望樓處，工匠敲着釘子，有一搭沒一搭閑聊着，“許大帥，沒想到還能見到你。”

“什麼？”

這工匠是個方臉，濃眉大眼的，一看就是老實本分的手藝人，破襖漏絮，十指皴黑，指甲縫裡滿是塵泥，“哎你估計都忘了！那時候打仗抽丁，我家裡就剩我一個男丁，和一群孤兒寡母犁地。你們神武軍路過我們莊稼，二話不說就撸袖子一起幹，沒幾天就幹完了。我想給你們錢，你們擺擺手說管飯就行。好人啊！要是别的軍隊，估計我家連個鐵鍬都留不下！”

許楓橋這才回想起來，他們當初确實是路過一個婦孺很多的村莊，那時候有個小兵生了歹意，被他直接一刀下去屍首分離，自那之後軍紀嚴明，再無人敢生壞心。

多年前的善因，竟結出了善果。許楓橋啊許楓橋，你還不算一事無成。

姚霁青心事重重，正在清點兵士，組織操練。這時許楓橋走過來拍他肩膀，“你也得到消息了吧？”

“嗯。”姚霁青向東望去，“我……我沒想到，沒想到真會有這麼一天。如果袁帥還在，我是說如果，說不定燕王都不會這麼順利。”

兩人長歎一聲，忽然營東驚起一片飛鳥。許楓橋馬上跑向營中埋在地裡的水缸，裡面盛滿了水，根據震動的頻率和跳起來水珠的多少，能對敵襲與否有個大緻的判斷。

他趴在地上，閉眼凝神靜聽，周圍的人見他如此認真紛紛停了手下的活，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許楓橋耳朵貼着沙地，片刻後發出指令。

“營東南，三裡地，有小夥追兵靠近，目測不足百人。”

許大帥拔出古雪刀，新招募的晉地男兒紛紛壓抑不住熱血，要将造反的、入侵山河的打個落花流水、棄甲曳兵！他們等待着戰時臨時任命的許大帥，發出第一道命令！

“你們一個旅隊的，跟我一起前去。”許楓橋莊重肅穆，全無平日流裡流氣，“窮寇，要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