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年會上,李總他的做事方法,是我所不認同的,如果對方真心喜歡我,那應該考慮我的想法,而不是把我當做這樣的笑話。說到這裡,我仍然覺得這一切都是無妄之災。”
“我今天之所以出來和你見面,也是希望能就這件事和你解釋清楚,以訛傳訛,當事人深受困擾,我離職之後和絕大多數同事都沒有來往,大家都看了我的笑話,我做事這麼刻闆,我自己是清楚的……我希望能夠聽到你一句公道話,當時你和大家說,我靠着李總的關系才得到年會的節目,這件事,我希望能知道你的想法。”
說完了,葉敏才感覺自己的匮乏,她久不與人社交,說話像書面,信息詳略也處理不好。
對面的同事已經停筷,很認真地想了會兒,有點讪讪的:“沒有吧?我一點也不記得了。”
葉敏就說不出話了,第一反應就是拿起筷子來吃東西,吃了兩筷子沒有味道的面條,同事笑着:“哎呀,其實你的人品大家都看在眼裡的,大浪退去,那些說閑話的人就是會自動閉嘴的呀。”
葉敏擡起頭。
同事并不認為自己是“說閑話的人”。
其實到了這會兒,已經“我一點也不記得了”,後面再說話也沒什麼意思。
這會兒葉敏的胃口被前兩口面條發動起來,湯裡的油脂比自己做飯的清湯寡水更讓人食欲大開,濃厚的湯底浸着每一根面條,她低頭吃了好幾口拉面,忽然吃不出味道。
湯底還剩一半,糟污的面條在油膩的湯裡堆着。
她把自己這碗拉面的錢轉給同事,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了。
同事:“哎你要走了嗎?”
她也不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抻着脖子冷硬地走出門去。一步,兩步,三步,旁邊忽然湊過一陣異香的風,計雲時跟在她屁股後面,也一句話不說,她發覺自己肩膀垮下來,變得更矮了,計雲時忽然拉住她的胳膊,給了她一個借力的勁兒。
堪堪站穩了。
在商場一層,幹淨透亮,尺寸驚人的明星廣告牌前,葉敏停下。反光牌反射出淡淡的兩個影子,計雲時的胳膊托在她胳膊肘下,吊兒郎當地站着。
她反握住計雲時的胳膊,拉到不遠處的咖啡廳,玻璃深色,倒映出兩個更加清晰的人影。
計雲時換了一隻腳撐着站,仍然不大端莊的一個姿勢。葉敏松開她,整理一番自己的衣服,抹平衣角,把散亂的頭發别在耳後,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問:“你看我是什麼樣?”
這個問題有點莫名,在非常短暫的停頓裡,她捋了兩次頭發,抹了三次褲腳,彎腰低着頭,怕看見鏡子裡的自己。
計雲時:“你是我的造物主,賦予我靈魂的神,給我生命的母親……”
“我家住不下那麼多人。”葉敏低頭匆匆往外走,計雲時一把拉住她,托住她的臉讓她仰臉看自己的表情。
“母親,我是誠實的,雖然我對你有所保留,但我不會對你說瞎話。我不說謊,因為你的創作是誠實的,所以我對你也是誠實的。”計雲時認真地說。
“裡面的事,你……聽到了?”
“嗯。”
“那你認為我……”
“我是你筆下的角色,我無條件地相信你。”計雲時松開她的臉,掰着肩膀讓她轉身,兩人并排。
葉敏剛想說什麼,計雲時說:“我不像那些現實中的人,總是胡說八道,滿口謊言。隻有創作者和她筆下的角色才是最親近的,很多事,不用說我也明白,這種默契是現實生活不存在的,但我已經變成了現實,你很快就會知道我們有多合拍了。”
說到一半,計雲時無辜看她:“怎麼了?我可沒說錯,我是你最真實的欲望和恐懼,這一點創作理論你自己明白的吧?不明白算了,你記住,你就記住嘛。”
“……”葉敏步伐快了一些。
計雲時在後面追,個高腿長,三兩步就追上:“你是我的母親,我汲取你所有的東西,比肉身的母親更加親密的是,我是你精神内部孕育的……”
葉敏把耳朵捂上了,有點無奈地壓低聲音:“你怎麼不去大街上嚷嚷!”
“我們就在大街上呀!”計雲時誇張地捂住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