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咳咳,你是新來的吧,怎麼這麼面生?”一老者對着姜緻問道。
“是,我才來兩天。”姜緻已經盛完飯,溫聲回道。
“真年輕,年輕真好啊。”老者忽地感慨了一句,渾濁的眼神似乎透過姜緻看到了自己年輕的時侯。
姜緻不知道這些老人為何流落到這裡,但想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隻是或許不足與外人道。
就好比陳婆那般,丈夫走得早,她辛辛苦苦将一對兒女拉扯大,地頭家裡的活都得自己幹。
兒女們各自成家後她身體也漸漸不行了,再幹不了重活,還常常需要喝藥,成了累贅。
她一生要強,看出兒媳的嫌棄,她這輩子已經看了夠旁人臉色,便收拾收拾自己來了安濟院。
姜緻将湯飯端回來,給方氏和陳婆分好後,便開始給錢氏喂飯。
她如今已經坐不起來了,剛開始還不好意思麻煩姜緻,非要自己吃,手一哆嗦湯全灑被褥上了,後來也不再堅持。
其實她吃得也很少,估計也是為了孩子強撐着一口氣。
“你也要多用些飯,别把自己累倒了。”方氏邊喝湯邊對着姜緻道。
“嗯,我在前面趁熱吃完了。”姜緻回道。
“是啊,咳咳,你辛苦咳咳……”錢氏咳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姜緻趕忙輕拍她的背替她順氣,舀起一勺蛋湯送到她嘴邊,“快喝口湯壓一下,先不要說話了。”
錢氏喝下一口湯,停了一息,又開始狂咳不止。
陳婆聽着她的動靜,從飯盆裡擡起頭來。
錢氏咳着咳着,忽然猛地往旁邊一扭頭,一口痰吐到地上,裡面居然摻着大塊血絲。
姜緻駭得呆住了。
方氏覺得氣氛不對,扭過臉看了一眼,倒似是早已預料到般問了句:“今天是頭一回見血吧?”
陳婆也沒覺得意外,但也跟着長歎了口氣,将飯盆推到了一邊。
錢氏身子抖得厲害,泣聲道:“怎麼辦?咳咳——我的孩子該怎麼辦,我的孩子……”
寶墩回來時,姜緻已經将屋裡收拾好,也噴了不少酒精消毒并遮蓋血腥氣,但孩子還是一眼看出了母親紅腫的眼睛似是哭過,他沒問什麼,乖巧地偎在錢氏身邊。
太醫們的方子一個個被反饋無甚起效後,也都開始有些茫然無措,隻有苗太醫不服,“這些方子也許不能一劑治病,但要說它們全都沒什麼效用我是不信的,這都是醫治風寒的,凡是症狀相投都會有所反應,除非他們根本沒好好地試藥。”
别的太醫已經無力反駁他,隻對着他輕輕搖頭,表示不贊同。
有藥不趕緊用,誰不想活了?蝼蟻尚且偷生呢。
苗太醫見邱錦一臉思索狀,出聲道:“跟着邱大人來的那位姜姑娘呢,怎麼好幾日不見人影了?”
“哦,她最近每日在房中鑽研醫書,不愛出門。”邱錦道。
一位戶部主事從外面進得廳内,将手上的一封信遞給他:“邱大人真是知交遍天下啊,就連這淮州也有認識的人,我去了一趟戶部回來,門口的護衛讓我轉交你的。”
邱錦一怔,随即接過信,微笑道:“在書院讀書時,倒聽說有兩位同窗故鄉是這邊的。”
說着話将信揣入袖中,回了房。
“神神秘秘的。”苗太醫咕哝了一句。
邱錦關上門,将信細細讀了一遍,這幾日的疑慮皆落到了實處。
為什麼瘟疫蔓延得這麼快,為什麼交出去的方子全被否了,從前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有人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發瘟疫的不義之财。
他又看了一遍信,推測出她此時的落腳點應該就在安濟院。
就在她執意要跟來時,他就知道自己左右不了她的決定,雖不知她到底想幹什麼,但他此時隻能相信她會有分寸。
在自己還不能自由出入時,他本能地不想讓任何人掌握她的去處。
但現在事态緊急,這個安濟院,光看信中描述也知道她染上時疫隻是時間問題。
但至于她所說的這個自愈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還沒搞明白,這太令人費解了些。
斟酌半晌,邱錦決定去面見太子。
“邱侍講的意思是,将病患們接過來?”太子訝然道。
邱錦:“是,将他們安置在前院,能讓太醫與郎中們更容易對藥方進行比對,有利于快速地改進湯藥配方,早日消除時疫。”
“大膽邱錦!時疫猛如虎你不知道嗎?萬一太子中招,誰能擔待得起?”明海怒斥道。
“是啊,不可,萬萬使不得啊!”安撫司的一位年老官員也連連搖頭。
看其他人的反應,也都不甚同意。
“即如此,下官還有一個辦法,”邱錦道,“将部分病患接到同一處居所,讓太醫和郎中們前去為他們試藥,争取盡早配得良方。”
相較而言,這确實是個折中的法子。
“殿下,微臣覺得,這倒可以一試。”
“嗯,老臣也認為此法可行。”
因為帶了太子過來,衆人一直投鼠忌器,這樣确實太被動了。
太子點點頭:“好是好,隻是如此,太醫與郎中們難免會身陷險境,孤也有所不忍。”
邱錦:“既已來了這裡,便應當做好與病害一搏的準備,此法是下官提出,因此願自請與他們共進退,還請太子殿下允我為他們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