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栎斜睨她一眼,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淡道:“怎麼?不信?”
秦妙蘇連忙搖頭,斟酌着措辭:“不是不信,隻是…”
“隻是什麼?”酆栎挑眉。
她抿了抿唇,試探道:“你…可有什麼條件?”
酆栎伸手撩開轎簾,望着外頭漸沉的暮色,漫不經心道:“我在府時,不可看不到你。”看見秦妙蘇眼裡露出訝色,又找補道:“有你這樣當丫鬟的嗎?回來連個倒水的人都沒有。”
秦妙蘇愣了愣:“就這樣?”
酆栎側眸看她,眼底帶着幾分不容商量的意味:“就這樣。”
秦妙蘇眨了眨眼,忽地笑了,眉眼彎彎:“好,我答應你。”
酆栎别過臉去,唇角卻微不可察地揚起來。
想到那些文士們圍着秦妙蘇讨論番邦文字的場景,他眸色暗了暗。這般安排後,她不用再去那什麼四夷館。她能久待在府裡,不必整日隻見她匆匆來去的背影。
幾人回府後,因有一段時日沒見,家裡頭的人都十分想念。祖母看到孫兒和兒媳婦安然無恙回了家,不禁潤濕了眼眶,聞氏也跟着抹淚。她本隻想給秦妙蘇下絆子,攆她去邊遠之地,任由她生死,結果沒料到自己的親手養大的侄兒也去了那邊。聽到這個消息,她日夜憂心,可又沒有任何消息。如今看到酆栎回了,才總算是一顆懸着的心落了地。
一家人熱鬧開席,酆栎在飯桌上訴說了父親的事,衆人驚愕之餘又很感慨,特别是祖母,頻頻落淚。連小阿蓮聽了姨丈的事都停下了筷子,抹了抹眼角垂下的淚。
翌日一早,酆栎立于廊下,望着庭院裡忙碌的下人們,沉聲吩咐道:“将東院的聽雪閣收拾出來,辟作書齋。”管家聞言一驚,那聽雪閣緊鄰侯爺的翰墨軒,是府裡最清幽的所在。
管家彎身笑問:“遵命,侯爺最近好興緻,可是要辟間書齋靜閱詩書?老奴這就命人把聽雪閣的地龍燒起來,再添置些蘇繡軟枕,保準冬日裡也暖如春陽。”
酆栎點頭:“不是我要用,不過...也差不離。你快帶人去收拾吧。”
天光日漸盛亮,他一直在院裡武練,耳朵卻時時留意聽着屋裡的動靜。見香巧終于開門了,他一個箭步進了房,看到秦妙蘇正在梳妝。
看到他突然進門,秦妙蘇唬了一跳:“侯爺有事?”
酆栎見她将将睡醒,晨光透過紗帳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膚色如初綻的芍藥般粉光潋滟。一縷細長的烏發不知何時掙脫了發髻,慵懶地垂在頰邊,為她平添了幾分不經意的妩媚。
他心頭忽地一熱,像是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喉結微動,才緩聲道:“先前答應過替你請位師傅入府講學,既然此事已定,總該有個像樣的地方供你讀書。我已命人收拾出一間書屋,随我去看看?”
秦妙蘇怔了怔:“啊...好。”趕緊挽了頭發随他出了屋,心裡頭嘀咕,感覺好像如夢境般不真實,酆栎竟然為了讓她好生聽學,為她準備了一間書房?
隻是...他既然說是另備了一間,看來不是那間叫做“翰墨軒”的書屋。她記得剛入府時,翰墨軒是她這個正室夫人都不能窺探分毫的地方。得知她隻是進去撿了個球,他都勃然大怒。
不知他現在如何想,還是不想讓她靠近麼?
穿過曲折的回廊,一座新辟的小院映入眼簾。青磚墁地,白牆黛瓦,院中一株老梅斜逸而出。酆擡手推開雕花木門,屋内陳設已煥然一新:紫檀書案上擺着澄泥硯、湖州筆,博古架間錯落放着汝窯梅瓶,窗前還特意安置了一尊黃花梨繡架。
“此處離我們住的居所不過百步。”酆栎拾起筆看了看,問道:“将這裡取名‘思益軒’如何?取‘學然後知其益’之意。”
秦妙蘇怔怔望着這間雅緻清幽的書房,成婚以來,他第一次為她費這般心思。
“夫人不滿意?”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耳畔響起。秦妙蘇猛地回神,發現酆栎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半步之遙,玄色錦袍上的雲紋在陽光下泛着暖光。
“怎會?我剛隻是在想這裡離庖廚也近,日後若學得餓了,還方便去那要吃的。”為了掩飾心底的慌亂,秦妙蘇努力擠出一絲憨笑。
酆栎難得地沒有挖苦她,笑了一下道:“那你可喜歡這?”
“喜歡呀,十分喜歡。”
“喜歡就好。”
下一秒,她的手腕忽然被酆栎握住,隻聽他大聲吩咐道:“你們日後定要好生照看夫人,若她還缺了什麼,你們一定要遵她之令,盡快滿足,一刻也不能怠慢。”
他陡然提高嗓音,聲如金玉相擊,驚得廊下侍立的仆從們齊刷刷跪倒:“謹遵侯爺之命。”
秦妙蘇的心湖裡像扔進了一塊鵝卵石子,激起一圈圈止不住的漣漪。那聲“夫人”來得太突然,震得她耳尖發燙,連帶着胸腔裡也泛起細密的酥麻。
嫁進侯府以來,他還是頭次這樣明目張膽地承認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