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決明子問他為何不肯專注于醫道,繼承他的衣缽以懸壺濟世,偏要三心二意,耗費大半時間去習劍術,小心會得不償失。
幼年沈廣白抱劍而立,身量不過才比劍長幾分,但小小少年,卻有說不盡的傲氣,他說:“師父,您自己不就總念叨着,說習醫無用,又何苦逼迫我。”
“況且,我有自信,能夠兼顧。您且看着吧!”
可這一刻,在這冷風卷起漫天飛雪之時,沈廣白卻不由自主地問道:“師伯,那今後,我們該如何做?”
清雲道人良久不語,他也想給這些小輩們指一條路,但,命之一字,自古無人能參透,知其不可奈何。
看天色乍明,他回身,面露慈藹,踱步往回走,說:“盡人事,聽天命,即可。”
側殿内。
此刻,謝茵的感受十分微妙。
她沒有失去意識,身體卻如入眠一般被安撫住,靈識被陳搖光的靈力牽動,能感受到數股力量同時在她經脈裡運轉,如有實質,根根分明仿若在穿針引線。
白色中混着綠色藥靈的是陳搖光的法力,如火一般熾烈的黃色是清雲道人的,而最底層淺薄得如同黑色霧氣般的靈力,則是她自身的。
以往她雖能感受到靈力的存在,但無法清晰到如此地步。
而順着靈脈往更深處追尋去,就會找到,她的靈力生出的源頭是識海中的那汪黑水,至于黑水中央連接上的,是澤址。
雖不想承認,但這一刻,謝茵确認了,她與澤址的力量是同源而生。
往常見面時,二人總是以魂體的模樣面面相對,這是頭一回,謝茵能在身體清醒時,以一個局外人的角度,從識海上空,觀察澤址。
當謝茵的靈識不在識海中時,此中天地裡便隻剩澤址一人,孤寂遼闊,無聲無息,連帶這其中人也顯得寂寞。
而此時,被陳搖光牽動的靈力如旋渦一般在頭頂融合交彙,散發彩色霞光。
澤址立于水面上,背對謝茵,正在擡頭看天,一動不動,腳下卻波光粼粼,水紋一圈一圈向外蕩開。
他伸手想将那團混合的靈力往自己身上牽引,光華如虹,從天穹上往下緩慢流動,卻在觸上指心的一刻,一瞬之間,靈力全然化作塵灰消散,以失敗告終。
無趣,無趣。
倏忽間,他垂眸歎氣,回過身來,他身後無人,謝茵卻聽見他張口在說:“阿茵,你還要偷看到什麼時候?”
再次仰面而視,仿佛真的能看見她:“我早就說過啊,我即是你,你即是我,你的所思所感我都能體會。”
他攤出掌心:“你不想讓我得到這股力量,但你看,隻要你不想,我便真拿不到了。”
謝茵猛地睜開眼,她出了一身熱汗,還燥得發慌,另外有種精力過剩後圍山跑了幾圈的暢快感,就連面上也生出了一點紅潤的顔色。
身側的陳搖光早已收回行頭,等候多時。
她順便把謝茵體内積久的一點寒症給治了。
之後坐在一旁,摸着下巴想事情,配上她那張稚子一般的臉龐,頗有些故作老成。
在她看來,謝茵的全身經脈,幾乎可以算作是被砸碎了後,再重新強行接回在一起,按常理來說,這樣的人是活不下來的。
可謝茵卻活得好好的,除卻于修煉一事上艱難外,身體康健,其他均與常人無異,不出意外,應是能夠長命百歲。
這次會受重傷,也隻是因天雷太過殘暴的緣故。
這讓陳搖光産生了一點好奇心。
謝茵隻覺口幹舌燥,不下一會兒,便抱着茶壺灌起水來。
但,身體上下,已不再有絲毫不适的痛感。
陳搖光聽見聲音,不大好意思地撓頭說:“抱歉,方才的面食中被我下了藥,藥放得略重了些。不過,我發誓,無毒無害,不傷身體。”
若是被師父知道了,又要念叨她用藥沒個輕重了。
“師姐,你将手給我一下。”
她半蹲至謝茵面前,伸出掌心,她的手指略短,稍顯圓潤,指心泛着淺紅,像一塊飽滿的桃花軟糕。
謝茵如言動作,二人的手心上下合在一起,白光在其中躍現,如一團小火焰般閃爍。
與謝茵在靈識中所見的如出一轍,陳搖光的法力散發着溫暖又柔和的白色光芒,純淨又明亮。
把脈過後,她似乎對于自己的成果十分滿意,忘了拘謹,語調頗為輕快:“已無礙,好生休息幾日便可,切不可着涼受風。”
等到陳搖光将一直注意在手上的眼睑微微擡起,同謝茵的黑瞳對視上時,她才錯愕地移開視線,心道,她又得意忘形了。
收回手後,轉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