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狐朝着他撲上來。
慕玄臨偏頭躲過,一眼便瞧見那白狐後腿上十分醒目的幹涸血迹。
那白狐落在地上,踉跄了一下,喘息有些粗重,看起來腿上傷得不輕。它仰起頭,黑晶石般的眼睛看着慕玄臨,沖他小聲地嗷嗚輕叫。
慕玄臨自上而下看着它。
“競拍會上,是你。”
他知道那白狐聽得懂。
因為他也知道,這并不是普通的白狐,它是一隻妖。
是那隻被他親眼所見,在寶閣裡的衆目睽睽之下,取走了方修遠和一衆侍者性命的狐妖。
那白狐躍起,在空中化作一束流光。過了片刻,從那流光之中,走出一個人來。
這隻狐妖顯然不像阿炎剛遇見他那時,化個形連羽毛都藏不好。那化作人形的身影清瘦颀長,白發飄然,整個人站在月光下,給人一種恍然不入凡塵的錯覺。
他對慕玄臨微微一笑,開了口,清泉一般溫潤的聲線娓娓流出。
“跟我來。”
慕玄臨站在原地,并沒有動。
他說:“你認識我。”
他的語氣中沒有疑問,是肯定的。
那人本已轉了過去,聽出他尚不信任自己,又回過頭來,臉上依舊挂着淺笑。
“于非夜。你不想殺他嗎?”
聽到這個名字,慕玄臨暗暗覺得意外。
于非夜。
那是如今的妖族之首——妖聖的名字。
這個人,他想殺嗎?
他當然想。
那日蕭景帶入星夜谷的、數以萬計的妖族大軍,是被誰所支派,可想而知。
多年之間,數次派人前往魔界向他求取琉璃石,又在發覺無法他達成交易後轉而與蕭景暗中合謀的是誰,同樣可想而知。
但這些事,慕玄臨從未與任何人提起。眼前這人若非對他所經所曆了如指掌,是絕對無法作出如此推斷的。
他不置可否,冷笑道:“與你何幹?”
那人身形一頓,徹底轉過身來。他唇邊始終帶着笑,那笑意卻并未入眼。
“你若知道了我的名字,便不會問出這個問題。”
慕玄臨挑眉:“哦?那不妨說說看。”
那人開口,一字一句道:“我的名字,叫做于、非、白。”
慕玄臨跟在人身後,繞過草堂前高低不齊的矮草牆,向着院子背後走去。
這裡本就地處琥珀城的郊外,除了這處廢棄草堂,目力所及之處盡是平原土地,連個屋舍的影子也沒有。
而現下已是明月高懸的午夜,四周更顯荒涼。
那于非白領着慕玄臨曲曲折折地往前走,慕玄臨看出來,前面的人走路有些跛。
看來他腿上那傷還在。
一路上兩人都未發一言,直到一處低矮的磚牆進入慕玄臨的視野中。
那裡兩面殘壁連接處有個角落,繞過去,慕玄臨看見了三個身影。
那是他在那方華寶閣中見過的,曾作了競品的三隻羽族妖。
三隻妖看起來仍沒有恢複正常,在那角落裡蜷縮着。許是因為夜晚太冷,他們三個抱在一起戰栗着,相互汲取聊勝于無的體溫。
原來這三隻妖,最後是被于非白救下了。
他看向那白發男人,等着他說出接下來的話。
于非白看着那角落中擠成一團的身影:“他們曾經是我的朋友。”
他指着其中一個,是那隻隻差一步便要被方修遠送出去的男妖。
“他與我最為相熟,他叫蘇玄。”
他淡淡說着,語氣仿佛這些都與他毫無關系,可他吐出的一字一句,分明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你知道他們為何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為何?”
于非白嘲諷似的輕笑一聲:“羽族妖,本是妖族之中高等的族群。”
“我那位好哥哥,靈境的子民最敬重的妖聖,在他們身上種下鎖魂咒,鎖其神志,封其妖力。所以現在,就算對上最普通的人族,他們也不再是對手了。”
“他們被送到人界,送到那些魔修、妖修手上,為他們的妖聖換取堆砌成山的修煉珍寶。”
慕玄臨靜靜聽着。
原來是這麼回事。
“在妖族所有族群中,羽族的妖核生來便有着最強的妖力。近年來,靈境不斷有羽族失蹤的消息,衆人都以為他們是誤入血谷,葬于巨怪之手。”
“殊不知,所謂巨怪,另有其人。”
于非白說完這些,看向慕玄臨。
慕玄臨點點頭:“照你所說,這于非夜的确是個敗類。不過......”
“你對我說了這麼多,究竟想要什麼?”
于非白神色未動:“我們目标一緻,可以合作。”
慕玄臨輕笑一聲:“你的确算了解我。隻不過,你了解得還不夠。”
“因為我的目标,是整個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