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怒火沖天,自覺圍成了一個圈,不讓她逃走,卻又不敢靠近她,隻因她的馬側還懸着一把劍。
上官伊離望着眼前憤懑的人群,心底越發悲涼,一個聲音蓦然出現在了腦海中:
“踏過去!踏過去!”
隻需要揮動馬鞭,或是夾緊馬腹,便能沖出重圍,這些手無寸鐵之輩,豈能攔得住?踏過去,踏過去,管他們是死是活,隻要離開此處,便聽不見這些聲音了。
聽不見,那些惡毒之言便不存在,她的心也就不會再覺得荒涼。
一切都會好的,一切都會重回正軌。
她可以當這些都不存在。隻要她想。
城門的守衛聽見了動靜,急忙趕了過來,隔出一條線來,呵斥道:“城門前不許喧嘩!”
有膽大的見官兵過來,沖在前面解釋了因果,要他們将這位引起戰亂的罪魁禍首抓起來。
為首的守衛這才擡頭看了上官伊離一眼,卻被她的眼神吓住,立即抽出了腰間佩刀抵在身前,勒令道:“下馬!”
馬上的人一動不動,他也不敢動作,好在很快又來了人。
季玄明幫皇甫絕淩奪回淮安城後,就獨自去了洛州尋人,卻沒找着任何線索,之後便回了天楚蒼州。恰巧他出來巡城,見這邊騷亂,駕馬來到現場,沒想到遇上了上官伊離。
“阿離?!”他驚愕道,見她此時境況,語氣中又帶上了幾分心疼,“你怎麼成了這副模樣?”
上官伊離隻看着他,不發一言。
季玄明吩咐守衛攔住衆人,帶她回了官署。
上官伊澤本在軍營,聞說此事後立即趕了回來,回來時上官伊離還在沐浴,他便在廳裡等她。
他有很多話想問,比如這些日子她都去了哪裡?為何不回天楚?有沒有受傷?有沒有被人欺負?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這些話就都說不出口了。
上一次消失了十年,這一次又是足足三個月,她還活着,那便夠了。
二人在廳内坐下,上官伊澤見她嘴唇幹裂,給她倒了杯水,方道:“你不在的幾月裡,天楚與南衛交戰過幾次,最近才稍稍平息。”
上官伊離接過茶杯,未語。
上官伊澤又道:“青岚姐,不在了,跟着她的人也沒能回來,寶匣,也被他們奪走了……”
他觑了上官伊離一眼,咬了咬牙,還是道:“你那位妹妹,我和季叔都找過許多次,不知下落。”
他閉上眼睛,恨歎一聲,暗道自己沒用。
遽然,莫容時大步流星地跑了進來,急道:“阿澤,衙門出事了,一堆百姓聚集在那兒,非要你給個說法。”
上官伊澤站起身,問道:“什麼說法?”
莫容時蹙眉看了眼上官伊離,意思不言而喻。
上官伊澤也看過去,隻見她雙手俸着茶杯,正在喝茶,寬大的袖子擋住了她的臉,露出一點額頭來,長袖之下,尚未幹透的黑發還在滴着水。
她以為自己已是心如槁木,不會再起波瀾了,可再聽到這些消息,還是忍不住濕了眼眶。
她放下茶杯,垂着眸,顫聲道:“阿澤,我想回家。”
……
穩定邊境戰亂之後,皇甫絕淩便駐紮在了兆豐郡附近的望江城。
這日,霜九與皇甫絕淩詳談完軍務,遲遲沒有離去,待皇甫絕淩問過,他才道:“那邊傳來消息,說抓到了一個叫木白的人。”
皇甫絕淩不以為意,眼皮都沒掀一下:“殺了便是,不必告知我。”
霜九又道:“他說想見殿下一面,有要事禀報,手下不敢含糊,特讓我來問問殿下的意思。”
皇甫絕淩心下有些猜測,忖度片刻,還是跟他去了地牢。
木白受了些刑,但并不算嚴重,此時正被鐵鍊鎖着。
皇甫絕淩施施然坐在審訊官的太師椅上,撥動着手中方戒,道:“你還有何遺言?”
聽見聲音,木白擡起頭,看向身前之人,呵了一聲:“按照輩分,你該喚我一聲表兄。”
皇甫絕淩勾了勾嘴角,眼神陰鸷,似笑非笑道:“看來你是真的很想死在本王的手上。”
木白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輕笑一聲,說道:“若不是我,你以為就憑你們幾人,能殺得了駱遠徵?”
皇甫絕淩神色一凝。
如果駱遠徵的金絲甲不是意外脫落,那麼能動手腳的,還真有可能是木白。那日,若是沒有這一手,他真不一定能一槍擊殺他。
“你不願意喊我表兄也沒關系,畢竟我沒入過族譜。”木白接着道,“柏家家主年輕時幹了件荒唐事,生下了我這冤孽,可憐我娘命薄,沒幾年就去了,我當時還小,無人看顧,家主便将我帶回了柏家,不過這畢竟是件見不得人的醜事,所以隻當我是家仆之子。
“夫人知道後同家主大吵了一架,對我很是厭惡,但其實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對我還算不錯。我雖是家仆,倒也沒幹過什麼活,還能跟着公子上學堂,後來我說想出去闖闖,便離開了柏家。
“那年,我途經穎川,想着許久不曾歸家,便回去看看,到家時天色已晚,柏府卻是火光沖天,我悄悄靠近,藏在暗處,倒讓我見到了駱遠徵那張醜惡的嘴臉。
“我想報仇,但我也知道我打不過他,于是便做了個假身份,潛伏在他身邊,博取他的信任,等待一個合适的時機。
“在他身邊那麼久,我知曉他的厲害,那日我怕你們準備不夠,給那位莫公子傳了信,想讓他離開,誰知還是晚了一步,還好,你們沒叫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