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後,柳瓊岚跳下車看着沒有一絲人影的街道:“涎江上的水汽都跑到金陵來了。”
夏福掀起簾布,與亓官柏一同看向外面。
街道整潔得幾乎沒有一根雜草,深灰的地磚與牆壁透出一股子寒意。
柳瓊岚向他們欠身道:“老師,夏大人,我便先回家探望家人,若要離開城中時,煩請再來柳宅接我。”
亓官柏緩緩點頭:“嗯。”
夏福也道:“柳先生也要小心。”
柳瓊岚抱拳,與一旁的虎衛交換了位置,騎馬消失在大霧中。
夏福透過車窗打量着外面,道路兩旁屋舍俨然,他發現不少戶人家的門邊的牆壁上畫着一個白色的圓圈,有的圓圈内是空的,有的圈内被點上了點,大多一個或者兩個,也有戶人家點了五個點。
夏福還以為這是金陵的習俗,于是好奇地問亓官柏:“這點了點的圓圈是什麼意思?”
可哪知亓官柏凝眉,繼而搖了搖頭:“不知,從未見過。”
連從小在金陵土生土長的人都不知道?是金陵城中新出現的習俗麼?可為何也有人家沒畫這個圓?
正想着,馬車突然一震。
“籲——”駕車的護衛連忙勒緊缰繩,“大人們,前方好像有動靜。”
夏福探出頭向前望去,卻被大霧擋去了視線。
隐約之間,好像真的有聲音,有笑聲,樂器吹奏的聲音,藏在周圍白茫茫中,仿佛越近,就越是叫人分不清來自何方。
這時亓官柏睜開眼,說道:“前方避讓。”
樊義康握拳:“前方避讓——”
說着衆人拐進了一旁的小巷中。
他們剛停好車,隻看見一群人舞動着出現在迷霧中,他們臉上洋溢着開心地笑容,敲鑼打鼓的聲音越發清晰,應該是在慶祝什麼喜事。
是送親的隊伍吧,夏福想,也是奇了,那些樂人頭上戴着紅花,腰間的綢帶卻是白的,這不是在咒新人呢麼,東家也能答應?
正想着,一個白色的東西糊到夏福的臉上,拿下來一看,圓形方孔,竟然是張紙錢。
接着,滿天的紙錢從大霧中飄出,敲鑼打鼓之後便是披麻戴孝的親人,奇怪的是,他們仿佛并不悲傷,反而面帶笑容歡天喜地,奮力灑在空中的紙錢就像抛喜糖一般。
竟不是送親而是送葬!?
夏福的從未見過這樣的送葬隊伍,在他的認知裡,無論是邊陲的南城亦或是繁華的都城,死人都是件悲傷的事情,甚至還有雇人專門負責大哭,才能表示對逝者的哀悼,這可倒好,他們臉上的笑誇張又詭異,仿佛在說“死得真好”一般。
側眸隻見亓官柏也在凝視這支隊伍,眉間的溝壑似乎深不見底。
看來先生也不知道。
人們的手舞足蹈帶起周身的水汽,白色的霧不斷被攪動,在空中打起了旋。
梵音四起,棺椁漸漸顯現出它的樣子。
夏福倒吸一口氣。
棺椁未蓋,一個身着大紅色衣服的人,雙腳分别踩在棺椁的兩邊,他身上的鈴铛不斷搖擺,卻沒有任何聲音。
隻見那人張開雙臂,仰天唱道:“天下無死,聚而成新!”
這個畫面,像是在舉行某種獻祭的儀式,人們跳着歡快的舞,吹奏喜慶的樂曲,親人臉上的笑容,就好似死亡不是結束,而是新生。
“天下無死,聚而成新——”
頌唱的聲音與送葬隊伍漸漸消散在霧氣中,夏福覺得剛才的那一幕詭異極了,手中不自覺地抓住了亓官柏的衣袖。
亓官柏拍拍他的手背表示安撫,喚道:“來人。”
虎衛中走出一人:“在。”
“讓附近司天監的人過來回話。”
“是。”
夏福心中有一股隐隐地擔心:“這金陵到底發生了何事,竟然變成了這樣?”
亓官柏道:“等司天監的人來便知曉了。”
然後對虎衛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