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雨珠傾倒而下，雨水将謝椿的白衣繪成落雨圖，濕漉的頭發恰好構成潑灑而出的濃墨。即使在此番境遇之下，謝椿也自有飄然之姿。

忽而，謝椿五指點地，生成陣形。靈力自指尖彙聚到甲闆之上，四處遊走。霎時，團成圓圈，将兩人圈在其中，隐形屏障緩緩顯現，落雨紛紛乖覺避讓。

雨珠打在半圓屏障之上，形成好聽的節奏，揪起心的人也倏然落下。

打落的雨珠與旁的落雨聚成小河，順着坡往下淌。透過屏障向外看去，世界朦朦胧胧，唯有謝椿是那麼清晰。

忽然想到幻境之中心魔說的話，也許心魔說對了，洛玉汝可能真的生出了妄念——絕非師徒情的妄念。

屏障内空氣濕熱，僅是呼吸，便使得内壁生出白霧，像極了洛玉汝被戳中心事的迷茫。白霧迅速縮小、消失，卻因不斷的吐息，頻頻顯現。

洛玉汝眼睛不敢亂瞧，定定注視着乍起又消散的白霧。察覺洛玉汝一直盯着自己呼出的白霧，謝椿呼吸一滞，盡力徐徐呼吸。

心跳劇烈，呼吸又怎麼放緩？白霧斷斷續續，謝椿也亂了節奏，洛玉汝心領神會，用手扇着風，解釋道：“封閉空間是有點濕熱呢。”

明明已經施術烘幹了全身，濡濕感卻沒有褪去，黏膩依舊貼在後頸，伏在額間，橫亘在心前。洛玉汝撫上胸口，餘光一直偷瞟着正襟危坐的謝椿，好像找到了一切的源起。

蓦地，聽見“砳砳”聲響，謝椿衣袖一陣聳動，“砳砳”之音再起。隻見他從衣袖取出留音石認真挑選起來，洛玉汝也好奇支過頭，看他一枚一枚地擺動留音石。

謝椿拾起表面光滑無比的一枚，定神看了看，他沒有點亮留音石隻是看着，無意識地摩挲着變得圓潤的棱角，忽又放下。

洛玉汝歪着頭試圖看清留音石上的圖案，其上刻痕不複往日清晰，但依舊能看出是她刻上去的歪斜笑臉。

“師尊想說什麼？”

挑選的手指一頓，謝椿屈指重新拾起那枚留音石催動，“樂”。

複而他搖搖頭，洛玉汝猜測道：“不？”最後食指指向了洛玉汝，她愣神半晌，悶悶回複：“我沒有不高興啊。”

見謝椿擰眉不信，隻好又說：“雨天沉悶，容易胡思亂想罷了……師尊有放過紙鸢嗎？”

雖不知話題如何跳轉到紙鸢上去，但謝椿依舊回答了，他搖搖頭。不僅是他，恐怕裁雲宗的大多數人都沒有放過，民間傳聞當不得真，修行之人自是不信。

忽想起在夢中謝椿也沒有放，便試探着問：“師尊想試試嗎？千萬别說修行之人不信這些，隻問師尊想嗎？”

一句話将謝椿的拒絕給堵了回去，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抉擇，垂下睫羽，好一番苦惱。

既然沒有立即拒絕，那就說明有幾分心動。洛玉汝改變詢問方式，直接給出了選項，“若師尊不喜歡紙鸢，那我們還可以放河燈，還可以放天燈，都聽師尊的。”

謝椿一怔，再度垂下睫羽算作答應了。洛玉汝頓時心情大好，屏障内的沉悶一掃而空，沙沙落下的雨水也成了好心情的裝點。

她極力鼓吹着天燈的壯觀，說着夜空中黃澄澄的一片煞是好看，甚至物色好了在哪裡放燈。洛玉汝越說越興奮，雨水也被蓋了過去，她忽然轉身看向謝椿。

若謝椿沒有記錯，這還是今夜洛玉汝第一次那麼認真的看着他。他長睫微顫，終是不忍閉上，選擇回視洛玉汝。

“放天燈時人們都會許願，我有好多個願望想要實現。”洛玉汝視線飄遠，恍然間勾起一絲笑意，“或許師尊能幫我實現一個，但我目前還不會告訴師尊。”

就在此刻，謝椿心中早已埋下的願望就此萌芽，他希望自己能親口告訴洛玉汝，他願意幫她實現願望。嫩芽以極快的速度長出枝葉，茂密參天。

“師尊應當也有願望吧，真希望我們的願望都能實現。”洛玉汝雙手合十，即刻祈禱了起來。

謝椿點頭回應，目光穿過滿是雨痕的屏障，穿過密不透風的雨幕，仿佛看到了遠處黃澄澄飄搖高升的盞盞天燈。

船艙門前，焦聞星按時巡夜，遇見亦未眠的安同醉，不由問道：“師尊怎麼回艙裡休息？”

安同醉抱臂倚在門邊，沖她神秘一笑。焦聞星頓時覺得準沒好事，如今師尊連骰子也收起來了，說明遇上了令他更感興趣的事。

“人生趣事不過聽風、聞花、望雪、賞月，有些人還找到了第五項，徒兒你知道是什麼嗎？”

“我怎麼知道。”焦聞星不解，順着安同醉的視線看去，“有人？是誰？”

“可别去壞了她們的好興緻。”安同醉連忙拉住她，一臉恨鐵不成鋼，“算了，我告訴你吧。是——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