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依舊毫無反應,她揚手甩出靈符,周身頓時形成屏障。雪花接觸到屏障瞬間凝凍,不消片刻,屏障上已結成厚厚的凍層。
不知怎地,洛玉汝也不覺得冷了,索性跟着避避雪。
直到每根樹枝都系上了紅帶,女子才停下,掌心向外蓄
起靈力打到屏障上。凍層應聲而碎,亂瓊碎玉洋洋灑灑,煞是好看。
女子拾起倚在樹幹上的鐵鍬,一鏟一鏟地挖出三尺深的方洞。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壇酒,酒壇上系着嶄新的紅綢,壇身寫着“懷仙釀”。
她輕晃壇身,聞得一串咕噜酒響,彎眉笑了。眼中充滿對佳釀的期待,漫天風雪也無法冰封眉眼間的柔情。随即女子将酒壇填埋,層層封土、夯實。
風霜逐漸減弱,窩在雲層中的天光也微微探出了頭。光輝傾瀉而下,照在剔透瓊枝之上,好似點點碎金熠熠生輝。一番勞作下來,額間難免細汗密布,女子随意擦拭後仰頭凝望枯樹。
蛾眉曼睩,眉眼含情,在這個冬日裡一颦一笑的暖意絲毫不輸飄飄紅帶的張揚。
見她要離開,洛玉汝擡腿跟上,步伐沉重不堪,一步也沒有邁出。
低頭看去,小腿生出根須,探入雪層紮入土中,褐色根須不斷向上蔓延,洛玉汝驚恐想逃,卻因根莖深紮,被禁锢在原地。她想求助那名女子,可說出的話語都變為搖晃的枝桠。
最終她的整個身軀長成樹幹,雙臂成為樹枝。
似乎與那棵挂滿紅帶的樹合二為一了,手臂酸痛,不時有紅帶飛揚的刮搔感。洛玉汝竭力晃動身體,試圖吸引女子的注意力,終是無用功。
女子越走越遠,很快消失在視野裡。
根莖竭力深紮,不斷延生的根須成了洛玉汝探知世界的唯一方式。她知道哪處的水源更甜,哪處住着蟲蟻需要避開,還知道往哪處生長能遇到别的樹。
卻不知道如何恢複原樣,也不知道那名女子去了哪裡,她又是否能救自己。
冰雪消融,四季變換。系在枝幹上的紅帶經日曬雨淋,早已褪色。
洛玉汝長得枝繁葉茂,根系發達,而她依舊沒有找到脫身之法。有時她真想一根刺穿女子埋在地下的酒壇,幹脆一醉方休,說不定醒來後就變回來了。
理智告訴她,既然女子埋了,也就會有挖出來的那天,她隻需要等好了。
好在幸運眷顧了洛玉汝,次年冬天,豔陽暖冬,女子出現了。
枝桠簌簌抖動,變得淺灰的紅帶依舊飄揚。女子撫上樹幹與老友般低語:“好久不見,多謝你替我保管着那壇酒。”洛玉汝抖得更起勁了。
激動地發抖,終于等到了,有救了;氣憤地發抖,來得太遲了,依舊沒有注意到她;又略帶遲疑,女子的聲音她好像在哪裡聽過。
“我來得太遲了。”女子仿佛聽到了洛玉汝的心聲,額頭抵在樹幹上,閉眼喃喃,“如今這壇酒已經無用了,我便不将酒挖出來了,多謝你的守護。”
雲霧散去,日光灑下。光線照在樹枝上,一切宛如舊日重現,又與往日不同。
臉上不見明媚笑容,反倒有一抹化不開的憂愁,她強打精神,凝視桠杈。一縷光恰好落在額前,好似冬陽給予的親吻,卻無法化解開早已冰封的女子。
“原來師尊您在這裡啊。”不遠處,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跌跌撞撞跑來。
少年臉色蒼白,搖搖晃晃地,站也站不穩,随時都有可能跌倒。
他神情焦急萬分,臉上泛起病态的潮紅,語速卻不自覺加快,“徒兒知錯了,徒兒學藝不精,下山試煉反被妖邪所擒,給師尊丢臉了,師尊您罰我吧。不要不理我,徒兒真的知錯了。”
原來兩人是師徒,八卦果然是最好的鎮痛劑,洛玉汝看得津津有味,一時間連求助也忘了。
“你怎麼起來了?讓你好好休息,怎還隻穿了一件單衣就敢到處跑,你還沒有康複!”女子急急取出一道符交給少年。
待少年接過靈符,不消片刻身子便暖和了起來,蒼白的臉也有了一絲血色。少年立刻揚起笑容,爽朗笑問:“多謝師尊賜符,師尊是原諒我了?”
“我怎會因這種事就惱你。”女子搖搖頭,想了想看向埋有酒壇的位置,“我原有一物想贈與你,可天公不作美,今年是暖冬,差了一年份的雪。”
少年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定定注視着女子,半晌才行禮緻謝。
“臨風多謝師尊贈物,若差了一年的雪,那就來年補上。臨風願與師尊明年同淋雪。”
少年笑靥燦若桃花,恍惚間好似春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