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役垂眸抹幹案幾上的水漬,不卑不亢回複:“伍掌事知諸位定有此一問,特命小的轉達他的話,‘芥舟閣交易僅涉及當事人’。”仆役替安同醉重新添了茶,見其再無問題,便合上房門離開了。
“師尊!”焦聞星憤憤難平。她不忍再看沿口,立刻用茶蓋蓋上,喃喃自語道:“一定要拿回來,一定要替章師叔拿回來!”
見此情景,王二端起茶盞掃眼一看,頓時眼露驚色。洛玉汝試圖與王二進行眼神交流,王二卻偏頭避開,她隻好重新觀察繪制的圖案,鈴铛、法印、古琴……還有一粒金色珠子,看着都像是章沁綠的。
此刻實在不是詢問的時機,洛玉汝默不作聲,在懵懂無措中等待拍賣會開始。
奉完茶的仆役正尋伍陶複命,卻聽聞伍陶臨時去了三層處理急事。
哐當!
茶盞毫不客氣地砸向奉茶的仆役,熱茶在灰質仆役服上染出深黑,熱氣蒸騰迷眼。
似乎還不解氣,黑袍人淩空伸手,五指彎曲成爪,茶盞碎片頃刻飛至他掌中,乒乒乓乓發出細碎聲響。五指驟然合攏,攥住所有聲響,好似連帶着攥住了仆役的呼吸。
仆役驚恐瞪眼,怕黑袍人掌中湧出汩汩鮮血,也怕自己的脖子即刻被擰斷。隻見細小碎屑從其掌中滑落,在落日餘晖中反射出盈盈光亮。
處理了惱人的茶盞,黑袍人漆黑的兜帽轉向仆役,粗糙顆粒粘在手指之上,他漫不經心地一一剔除。仆役吓軟了腿,當即跪下磕頭求饒,唯恐自己也成了黑袍人手中細末,風一吹連渣都不剩。
黑袍人充耳不聞,臨窗遠眺。熱茶潑濕的衣服冷如堅冰,濕漉漉粘在身體上,仆役磕紅了腦袋,十指收緊,心下一片慘然,幾乎已經認命。
忽而聽見嘶啞的嗓音說讓伍陶來見他。撿回一條命的仆役不由大喜過望,連忙起身奪門而出。
直至金烏最後一羽金羽被暗色吞沒,伍陶的聲音終在身後響起,“芥舟閣招待不周,還請貴客恕罪。”
伍陶招招手,身後的仆役魚貫而入,麻利清掃屋内殘迹,一仆役高舉托盤站至伍陶身側。伍陶托起茶盞略微拂開茶葉,轉而遞給黑袍人,“我敬貴客一杯茶。”
黑袍人不接,窗外天色仿佛被其滔滔怒意染黑,“我要茶盞上所有拍品。”
即便黑袍人嗓音嘶啞也有着一股難以忽視的威嚴意味。伍陶一滞,端茶的手微微下垂,面露難色道:“芥舟閣絕不暗箱操作,祝貴客旗開得勝,拍得心儀藏品。”
“若以魔族資源交換。”
“貴客說笑了,芥舟閣怎敢沾染那些,這可是要翻舟自取滅亡的事。”伍陶并攏兩指感受茶盞溫度,後将茶盞輕落在案幾上,“貴客早些飲了茶吧,可别等放涼了。”
飄乎而過的雲成了無星無月天中唯一點綴,黑袍人解下鬥篷,端起茶盞含住沿口的珠子圖案一飲而盡。苦澀化作茶味在舌尖蔓延,沒過舌根,最終囫囵飲下。
閣内欄杆處紅繩系着的銅鈴晃動不停,整個芥舟閣浸入嗡鳴之中,屋内水鏡亮起,拍賣會終于開始了。
拉開潔白珍珠串成的珠簾,蒲柳雙手交疊于腹前,緩步走出。與洛玉汝分别時截然不同,蒲柳臉上挂着恬淡的微笑,端莊大方,不見一絲膽怯驚疑。
蒲柳的妝容也與之前不一樣了,洛玉汝曾誇贊的英氣遠山眉變成了弱柳扶風的柳葉眉,跟蒲柳名字似的。行動便利的着裝也換成了天藍廣袖窄腰袍,不見之前的靈動,有的隻是呆闆。
雙手捧茶,溫暖傳達到洛玉汝冰涼手心,這才喚回一絲思緒,原來蒲柳是芥舟閣的拍賣師。看着她此刻娴雅姿态,洛玉汝眼前浮現的卻是雙眸含淚,晶瑩“珍珠”将落未落的蒲柳。
水鏡中傳出輕柔吟唱,仿佛置身空靈水天間,素手撫過耳廓,令人忍不住閉眼發出舒服喟歎。忽而,歌聲漸低沉,好似耳邊親昵呢喃,每個音符自喉間滑過,圓潤而韻律十足。
洛玉汝忍不住揉揉耳朵,按下心中不适看向其餘人。四人皆緊皺眉頭,死死注視水鏡中一展歌喉的蒲柳。歌聲驟然拔高,愈發高揚,衆人心中一揪,癡癡期待着攀頂的瞬間。
屋外的吟唱更勝水鏡中的樂音,尖厲高音拔地而起,直沖閣頂,惹得衆人心神一蕩,蓦地戛然而止。衆人靜默不語,在清醒中掙紮而沉淪,洛玉汝嗓子發幹,忙灌了半杯茶,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歌聲有古怪,我隻知一種生物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