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之間的濃霧依舊沒有散開,又是一個浪頭打來,千鈞一發之際,程離将他拽來劍上,他們再回頭一望,那一艘小船已被狂流卷翻至下流去了。
程離禦劍低低地飛行着,江山氣流突然開始變得紊亂,一陣陣颠簸,程離控制着乘黃讓高庭煜緊緊抱着自己,不容易跌下去。
高庭煜道:“道長,剛剛那兩個紙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就算現在堙滅成灰,江心的迷霧卻也并沒有散去。”他微微皺着眉頭沉思道,“看來這背後牽線的不可小觑啊。”
他們在迷霧之中穿行而過,聽見一聲水鳥鳴叫,突然一個搗衣棒猛然飛來,打得程離措手不及,她稍稍偏了一下身子往後仰去,結果不小心挨到高庭煜,正好把他擠下去。
而高庭煜又抱着程離,最後的結果便是二人雙雙落水。
“鬼啊,江裡的鬼上岸了!”
程離嗆了一口江水,她來不及真元護體,就沉在了岸邊,高庭煜一邊凫水,一邊從後背環抱着程離踩着岸邊的淤泥往上走。
程離召來乘黃拄劍而立,在岸邊佝偻着身子猛烈地咳嗽着,她的全身都被打濕了,泠泠江水順着發尾流淌,咳得她眼尾泛紅,碎發貼在額邊,突的帶着幾分病美人的弱态。
高庭煜見狀想給她掏一塊手絹,但是自己身上也全是濕的。
他望向那岸邊漂浮着的搗衣棒,憤憤念了一句:“果然是,窮鄉僻壤出刁民!”
那打他們的男子躲在草叢裡,乘着月光,看見他們竟然還有影子還會咳嗽,顫顫巍巍站起來:“原來……原來不是鬼啊……”
程離松開發髻,一襲長發垂肩,月白的衣裳裡裡外外都被江水沾濕,她收回乘黃,将五指微微展開,閉上眼睛,運行真元從丹田流轉于四肢軀幹,有騰騰白煙袅袅升起,她的烏發如同一匹綢緞一般,不一會兒就變得幹燥。
那躲在草叢之後的男子走出來,癡癡望着程離道:“仙女嗎……”
程離提起劍走向那男子問道:“勞煩問一下,我們二人路過此地,風餐露宿,敢問這附近可有客棧?”
“有……有的。”
此人名為張青,自小便生長于渡口村。這座村子立于渡口之畔,一面環水,一面臨山,水叫做曲河,因為本地水流湍急,九曲河道,山叫做雲紋山,是因為山脈走勢若雲紋一般纏繞。
由于江心之上常有風浪大霧出沒,邪祟惹至船翻,故而如今能進入此地的方法便是繞進大山裡,可以說的是十分閉塞,不通人煙。
張青約莫三十歲上下,留着一圈胡子,他走在前面為程離二人引路:“姑娘請往這邊走,這渡口村自江上邪祟出沒以來,已經許久不曾看過外人了。”
此處本該是群山環繞,但是偏有一江将山劈開,兩岸盡是丘陵峻山,耕地稀少,程離環望山色,莫名覺得不詳。
“邪祟?”高庭煜皺眉問道。
“是了,渡口村其實在百年之前是有許多人的,畢竟此地下接劍南,西通邊漠。但是自八十多年前,此地突發天災之後,便出大疫,人死的死,逃的逃。”
程離問:“那邪祟指的是?”
“赤樹老怪。”張青看起來諱莫如深的樣子,他四處張望着,“八十年前,渡口村山洪爆發,多年的谷子都泡着水爛在地裡,天災之後便是大疫,病死的人比餓死的還多。”
他做了一個揖:“幸好有神通大能來到此地,說渡口村遭了千年難遇的邪煞,他化為大山鎮壓再此,救下了百姓性命。”
高庭煜道:“那既然有神通大能在此,又怎麼會有邪祟呢?”
“大能在此化作黃土大山鎮壓邪祟,供奉他的道觀就在雲紋山裡。自他以後,渡口村的水土都好了不少,連糧食收成,都較從前翻了一倍呢。”
“隻不過物極必反。大能雖然能蔭蔽我們一時,卻無法隐蔽我們一世啊。赤樹老怪是亂葬崗的一棵槐樹所化,他紮根此地,吸盡山林人氣。”張青指着一座山坡道,“這裡從前本該種着糧食果蔬,現在隻能生得起野草了。”
他提着燈籠為程離二人引路,燈火搖搖晃晃,曲江邊吹來散不開的迷霧。月亮爬至山坡,灑下一丁點淡淡的光輝。
高庭煜打笑道:“青兄真是膽識過人。入夜還敢至江邊浣洗衣裳。”
張青撓着頭笑了:“我已到而立之年,還未成親哩!白日裡幹點活,隻好晚上來洗衣裳了。隻要不過河,不會怎麼着的”
說着他賊眉鼠眼地瞟了瞟程離:“程姑娘真的是生得太俊俏了,我還以為是畫本上說的仙女下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