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函剛一步入房中,便看見紅衣女子慵懶斜倚在軟塌之上,腳邊跪着浮楚。
他心裡微微一沉。
溫妩後院之事,皆是由浮楚管轄。
最近後院也沒出什麼大事,今日溫妩為何突然責罰浮楚?
結合近日來她的反常之舉……
衛函捏着折扇的手指稍僵。
莫非,溫妩當真察覺了什麼異樣不成?
浮楚恰好這時也轉眸看過來,瞥見衛函單手托着一枚鎏金打造的圓盤,其上整整齊齊擺着兩排紅木牌,眉心緩緩蹙起。
“衛護法怎麼突然心血來潮,開始操心這些事了?”
衛函腳步稍稍一停,須臾,若無其事上前。
他單手扶着鎏金圓盤,單手虛虛拎着折扇,悠然一笑。
“昨夜宗主獨宿,今日後院的公子們鬧得厲害。”衛函先是朝着溫妩行了一禮,視線才慢悠悠轉向浮楚。
“浮楚長老,你和宗主畢竟同為女子。有些話,他們不方便同你提起,隻能由我代勞。”
衛函不動聲色看一眼浮楚的背影,見她并未流露出多少異樣,稍稍放下了心。
想必,即便溫妩有所察覺,也暫時沒有懷疑到他頭上來。
但這份平靜能夠維持多久,就說不定了。
想到這裡,又想到整日忍辱負重守在後院的謝淮舟,衛函頓覺責任重大。
他連忙三兩步上前,将鎏金圓盤遞上去。
“宗主,為了平息後院怨聲,今日您總得翻牌子了。”
溫妩盯着那兩排小紅木牌,片刻撩起眼睫:“你确定?”
她真的很想問問,到底是誰在鬧了?
這牌子是不是真的非翻不可。
女子聲線如鳴佩環,語調卻冷冷淡淡,這麼落下來,雖然清淡,氣場卻不容忽視,辨不清喜怒。
衛函臉色微微一僵。
憑借溫妩的性子,若是找到了确鑿的證據,恐怕早已發難。
眼下多半不過在乍他。
衛函捏在鎏金圓盤邊緣的手指微蜷:“是,宗主請。”
他順勢将托盤向前遞出幾寸。
溫妩垂眸看向那兩排紅木牌,入目的是一大片的不可描述。
每一個牌子上都刻着栩栩如生的合歡小人,正在日夜不休地以各種花樣醬醬釀釀。
溫妩:“……”
她明明看電視劇的時候,皇帝翻牌子都是明牌。
怎麼到她這裡就成了開盲盒了。
如果一定要選一個人的話,溫妩還是更傾向于……
自己在房間裡躺平啊!
許是溫妩注視着鎏金圓盤的時間太長,而除了注視之外,沒有多餘的動作。
衛函眉梢微動,不着痕迹地擡眸,觀察她的神情。
紅衣女子容色絕豔,面色卻稍顯冷淡,瑩白的耳垂之下,一枚玉色清透的耳墜極為顯眼,在空氣中安靜搖晃。
這神情,高深莫測……
衛函掌心不自覺開始滲出冷汗。
溫妩沒有留意到衛函的異樣,她盯着紅木牌看了片刻,冷不丁福至心靈。
這種事,難不倒她!
溫妩伸出一隻手。
這是一隻常年摸麻将的手,無論什麼牌,隻要她摸過去,不出一秒鐘,立刻現原形。
雖然名字對于她來說,筆畫有點多,難度略微加大。
但隻要她認真分辨,應該也能摸個八九不離十。
溫妩面不改色地伸手摸上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張紅木牌。
她手指微屈,盡可能地不去碰到木牌背面有傷風化的合歡圖,大拇指微微一碾。
一陣凹凸不平的觸感拂過指腹。
溫妩感覺不太對勁。
她略微停頓片刻,趁着衛函低眸不語的瞬間,趁其不備偷瞄了一眼。
三個大字映入眼簾,她險些兩眼一黑。
謝淮舟!
溫妩立馬收回手,将木牌倒扣回去。
衛函的視線緊随着溫妩的動作。
這隻手膚色白皙如玉,手指纖長,指甲圓潤,關節處幾乎不見紋路,是一隻保養得極好的手。
然後他便眼睜睜看着這手在木牌上随意摸了摸,又丢了回去。
衛函攥着托盤的手指捏得更緊了幾分。
先前溫妩從來不會在這種事上拖泥帶水,更遑論像現在這樣,摸來摸去。
簡直像是在刻意折磨他。
難道……
衛函冷汗如雨下的時候,溫妩也很緊張。
她腦海中浮現出恐怖的畫面——
代表衛函的小人察覺了她剛才的小動作,然後轉身狂笑三聲出門去:“哈哈哈!你翻了!就是他了!”
“原來是謝淮舟啊哈哈哈哈!”
“傳下去,是謝淮舟啊!!!”
溫妩用力閉了閉眼睛,将可怕的幻想掐滅。
她重新睜開眼睛,對上衛函稍顯僵硬的微笑。
“……宗主,請。”
溫妩深吸一口氣。
沒關系的,出師不捷,但接下來她隻需要避開那塊木牌,就成功了一半!
她伸手繞開那塊紅木牌,落在旁邊。
房間裡一片死寂。
須臾,溫妩猛然睜開眼睛。
她瞳孔地震。
是她摸的有問題嗎?
怎麼還是謝淮舟?!
溫妩心驚肉跳,手腕一抖,“砰”地一聲撞在鎏金托盤上。
另一邊,衛函見她神色喜怒不定,來回變幻,心中越發心虛。
猝不及防被這麼一撞,他心頭大駭,隻覺得她定然是有所察覺,動了真怒。
這麼一個晃神,竟然沒能穩住托盤。
“嘩啦”一聲,一大堆紅木牌随着托盤一同掉在地上。
這動靜太大,随着衛函一同前來,守在門邊的合歡宗弟子聞聲望去。
望見一地散落的紅木牌,他們神情緩緩自茫然,變得恍然大悟。
……沒想到,宗主竟然如此癡情。
謝公子不知為何惹怒了宗主,她雖不願見他,卻依舊為了他守身如玉。
眼下,就連後院都幹脆不再踏足了!
她曾經是何等的嗜澀如命,夜夜都要寵幸後院公子,有時甚至一夜不止一次,一次不止一個!
如今簡直是轉了性,這莫非就是愛的力量?
【信仰值+1】
【信仰值……】
【信仰……】
【信信信……】
什麼動靜。
溫妩古怪地擡起眼,看向門邊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合歡宗弟子。
不是?
就在這時,一枚紅木牌以一種極其刁鑽的角度,在地面上反彈兩下,“啪”地一聲崩到了溫妩心口。
她将紅木牌拿下來,翻過來一看。
……真的是眼前一黑的程度。
就在她将紅木牌攥在掌心的那一瞬,一抹靈光自牌中湧出。
三個燙金大字,在日光掩映下,閃爍着璀璨的光暈,清晰地映入所有人眼底。
——謝淮舟。
門前的合歡宗弟子眼前一亮。
天啊!
這難道還算不上命定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