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溫妩再次站在似曾相識的門前。
白日裡火紅的楓林在夜幕中呈現出一種深邃的漆黑,遠遠近近綿延開來,在月色下,顯出幾分不祥的陰森。
金鈴自飛檐懸垂而下,随風而動,叮當作響。
溫妩看着面前緊閉的門扉,還有被修複如初的門闆上,各式各樣花枝招展的合歡小人,欲哭無淚。
既然翻了謝淮舟的牌子,按照原主的人設,今晚她這一遭是不得不走了。
可雖然已經做好了決定,但真的走到這一步。
她還是免不了回想起剛穿越來的那一夜。
看着這一幕,她已經快要看麻了。
【進去吧。】玉鶴笑眯眯循循善誘,【迎接你的命運。】
她是不是又穿越了一次,穿越回了兩天前。
溫妩深吸一口氣。
硬着頭皮推門而入。
第三次進門找死,溫妩已經對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了。
謝淮舟的房間依舊華麗,窮奢極侈的裝潢布置裡,漾着幾分隐約的輕浮豔色。
珠簾掩映着火光,紅木桌案上,香鼎袅袅氤氲着輕煙。
地面上鋪着一層極厚的地毯,走進去仿佛陷進棉花裡,柔軟的長毛拂過腳踝,稍微有些癢。
這還是溫妩第一次細細打量他謝淮舟——
身下的這張拔步床。
古色古香,雕花精緻自是不必說。
溫妩認認真真瞥見這張床,第一反應便是大。
她目測這床上同時并排躺上十個人,都不會覺得擁擠。
……之前有這麼大嗎?
溫妩腦海裡逐漸浮出一個念頭,頓時有一種掩面而逃的沖動。
該不會是她不小心弄壞了先前那張床之後,合歡宗的弟子誤會了什麼,自作主張換了一張更寬敞、更方便折騰的吧?
合歡宗的竣工也有她腳趾的一份功勞。
想到這一層,溫妩便打定主意,轉身找了個軟塌坐下。
她目光落在垂墜而下的珠簾上。
這就是“三八線”。
今夜無論如何,她都絕對要以這條線為基準,不越雷池半步!
白霧袅袅,溫妩又盯着珠簾後影影綽綽的香鼎看了片刻。
她隻記得小說裡寫過,“溫妩”身死的那一夜,為了逼迫謝淮舟就範,她特地在房中燃了助興的香料。
但平時原主所用的香料,她不知道裡面有沒有這些小驚喜。
溫妩遲疑片刻,緩緩閉上眼睛假寐。
算了,如果要去熄香,她還得跨過珠簾進内間。
她現在隻有一個願望。
能離謝淮舟遠一點就遠一點。
房間裡徹底安靜下來。
紅燭爆燈花,火星四濺,劈啪作響。
火光悠然搖曳。
牆面上映出兩道瘦長的剪影,一人端坐床邊,一人斜倚榻上。
一時間,房間裡靜得隻剩下火燭不時的爆裂聲。
溫妩雖然閉着眼睛,可她根本睡不着。
——謝淮舟的存在感實在太過強烈,雖然自她進入房中之後,自始至終,他就連一個字都沒有開口。
可他通身凜然氣場,實在不容忽視。
尤其是目光。
溫妩渾身僵硬。
她能夠感受到,自從她走進來,便有一道視線,不冷不熱地黏上了她。
溫妩心髒一顫。
……他不會是在推演她的一百零八種死法吧?
溫妩不想死,自然不想親近謝淮舟。
那塊紅木牌崩到她身上的時候,她的内心是崩潰的。
但是kuku進賬的信仰值讓她重燃了一點生的希望。
【還差三點信仰值,你就可以兌換溫妩的部分靈力了。】玉鶴說,【别看隻是部分,溫妩修為高,她的這部分靈力打遍天下九點九成無敵手了。】
溫妩:【能打過謝淮舟嗎?】
玉鶴:【包的。】
哈哈說謊都不打腹稿嗎,扯呢吧。
說得好像謝淮舟是什麼小趴菜一樣。
人家可是流光城的大佬,原主小宇宙爆發都沒撐過半招。
溫妩懶得拆穿:【信仰值呢?】
玉鶴慢悠悠道:【等天亮。】
【溫妩什麼時候寵幸一個人,隻花一秒鐘?你未免太小瞧她的男寵們了。】
溫妩悄悄捏緊了袖擺。
天亮。
她真的還能熬到天亮嗎?
她在軟塌上換了個姿勢,默默蜷縮在角落裡,距離謝淮舟更遠了一毫米。
一邊挪動身體,溫妩一邊默默地感知着謝淮舟的動靜。
【既然怕他,你怎麼不睜開眼觀察他?】玉鶴問。
【當然是閉着眼睛高深莫測一些。】
溫妩木着臉回答,【再說了,就算睜開眼,難道他想殺我,我就能逃得掉了嗎?】
在她拼命繃着人設感知謝淮舟動靜的時候,謝淮舟也在觀察她。
溫妩身形纖細,身上穿着的卻是象征着合歡宗宗主的繁複服飾。
上千極品靈石一匹的影華紗,被她層層疊疊随意披在身上,緩步靠近的時候,就像是天邊飄來的一大片瑰靡的霞。
可這團霞色卻隻飄到軟塌邊便停了下來,窩在上面不動彈了。
謝淮舟緩緩撩起眼睫。
雖說溫妩倚在軟塌上便并未再離開,但他感受到她的視線接連三次穿透珠簾,落向他的方向。
珠簾澄瑩,反射着缤紛的光暈,模糊了她那雙極豔的鳳眸。
眼神看上去也更顯幽深莫測。
謝淮舟神情無波無瀾,目光落在溫妩臉上。
‘雖然你之前做了些令溫妩不快的事,令她對您的興緻減淡了幾分,但是你要相信你這張臉。’
‘當年溫妩見到你的第一眼,隻不過驚鴻一瞥,除了衣擺就隻看見了半張側臉。但隻是這一眼,她就對你一見傾心,眼中再也容不下别人!’
‘雖然她親口對你承認,她真正放在心上的那個人是城主,對她來說,你應該隻是一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但是隻要你們還有機會獨處,發誓,她就一定會重新被你——的臉吸引!’
紅衣女子的的确确看了他幾眼,但似乎興緻缺缺,很快便收回視線,雙眸輕阖。
纖長的睫羽掃下來,在眼下拖拽出一片扇形的鴉青色陰翳。
但是謝淮舟感受得到,她是清醒的。
不知溫妩這次又要耍什麼花樣。
謝淮舟冷冷地盯着她。
是不是又要示意他另一幅合歡圖。
珠簾勾勒出軟塌上慵懶斜倚的剪影,珠光反照入謝淮舟漆黑的眼底,卻似幽光落入沉潭,掀不起半點漣漪。
不知過了多久,溫妩總算動了。
謝淮舟唇畔浮現起幾分譏诮。
終于開始了。
下一瞬,清越悅耳的女聲落入耳畔,漾着幾分懶散的困惑。
“天亮了嗎?”
謝淮舟眉間一皺,擡起眼。
溫妩小幅度偏過頭,打了個呵欠。
她在這軟塌上坐着,本身是很緊張的。
但是漸漸地,她發現謝淮舟隻是盯着她,用一種莫名的眼神看,卻絲毫沒有動手的打算。
她緊繃的神經慢慢放松了下來。
這一放松,再加上軟塌太過舒服,房間裡燃着的香也仿佛有助眠的效果,她昏昏沉沉地一閉眼,差點就沒再睜開。
她這邊已經悄悄小睡了一覺,結果睜開眼,謝淮舟還保持着她剛進門的姿勢,就連衣擺都沒亂一下。
……他就不累嗎?
溫妩真的是好心關心。
她困了。
但隻要她能堅持熬個通宵,天一亮,她就可以帶着她新鮮出爐的三點信仰值和修為美美回去睡覺了。
困得睡眼模糊,溫妩滿腦子“天亮天亮天亮”,下意識脫口而出。
窗柩并未關嚴,濃墨般的夜色順着窗縫湧進來。
謝淮舟側眸掃一眼,怒極反笑。
明知故問。
這是在暗示他天色正好,催促他上前服侍她?
謝淮舟眸底情緒翻湧,片刻後,自牙關中擠出幾個字來。
“宗主若是累了,不如來床榻上休息。”
溫妩瞌睡瞬間被吓清醒了。
她幹笑一聲,搖頭:“不了。”
謝淮舟難道以為他的殺意掩飾得很好嗎?
她仿佛聽見他牙關咬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