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陷入了某種懷疑，不大确定地問：“我真的對‘形式’太執着了嗎，可是，不受司法支持的公道，真的是公道嗎，會淪為傷害他人的借口吧？”

澄透的眼神盛滿了迷茫，像初出森林的小鹿，向對外界有經驗的夥伴尋求認同，抑或隻是單純地詢問辦法。

“就算我對蘇夜泊處以私刑，也隻是為紀鹽他們報了仇，無法給同樣草菅人命的世家子弟警示吧？”她有些苦惱地敲敲腦袋，“而且這樣做，以後人人都自诩正義，越過官府私自處罰，天下豈不亂了套？”

梅鬼華伸手，撫平了她緊蹙的眉頭，一陣暗香襲來，俊美如妖的蠱師放輕了聲音，“還記得你教授學生，播撒良種的初衷嗎？”

青稚雅的思緒被他帶着，回憶起最初的心願，“希望孩子們有學上，這裡的人能吃飽飯。”

梅鬼華控制着說話的語調，一步步引導，“那時候，離開太微的你，想的是什麼？”

被刻意調整了節奏的話語像在催眠，輕易地勾起人心底最真實的想法，青稚雅對梅鬼華的信任在他前期鋪墊下，已積累到很高的程度，根本沒設防，輕松地就被蠱惑住了。

“消滅暗宗，還天下一個清淨。”她語氣堅定，雙眼卻漸漸迷蒙。

梅鬼華湊近她，幽香更甚，青稚雅原本混雜的思緒變得輕飄飄，順着她自己說的話，無數混亂的線最終好像隻剩下了一條。

梅鬼華鼓勵地看着她，碧波潋滟的雙眼好似幽潭，他望着近在咫尺的清淺眸子，微笑道：“所以不要有過多的負擔啊，你隻需要堅持最初的道路就好了，暗宗是壞到骨子裡、完全沒法洗白的組織，消滅它完全不需要有心理負擔，對吧？”

“對。”

“也不像現在遇到的俗事那麼難以判斷，對吧？”

“對······吧。”

“所以你隻需要專心消滅暗宗就好了呀，從源頭解決問題，至于其他的不平事，不是還有三垣嗎，相信你的同門，他們就是為天下平定而生，這是屬于他們的使命。”

“可是······”迷茫的眼中暗含掙紮。

“青稚雅，你現在已經不是太微弟子了，你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完成，不要辜負先輩的努力。”

“我的，任務，消滅暗宗。”她機械地重複這幾個字。

“消滅暗宗，才能保護更多的人。”梅鬼華加重了語氣，好似一個承諾。

“我要，消滅暗宗。”

“對，全部剿滅，包括跟他們合作的家夥。”梅鬼華唇角弧度擴大，一字一句道：“不要留情面，心再狠一點，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青稚雅的腦海裡，“清剿暗宗”這條指令被加深。

她喃喃道：“去截殺，浣溪沙。”

梅鬼華的嘴角裂到最大，無聲而又恣意，他打了個響指，慫恿道：“滅了浣溪沙。”

青稚雅乍然驚醒，她未曾察覺自己被蠱惑，隻是覺得剛剛那一瞬間自己的心不平，這對自幼修心的太微弟子而言實不尋常。

不過自己下山許久，除了最開始的蝶戀花，追查暗宗成員的進度遲遲未有進展，青稚雅覺得剛剛的想法好像也沒錯。

想幹就幹，蘇夜泊前腳剛離開蘇家，蘇籠沙的消息就發了過來，至于他自己，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手下人冒死收集的情報能共享，已是蘇公子最大的誠意了。

在梅鬼華鬼斧神工的化妝術下，兩名身姿挺拔的少年人悄然離開小院，出現在交易點附近。

夜晚的夢星湖波光粼粼，明月高懸，湖上畫舫陳列，絲竹弦樂缭繞，高懸的紅燈籠瞧着分外喜人。

本是繁華的景色，但青稚雅的臉色很不好，耳聰目明的化神修士從某些船裡聽到了慘呼，然而蘇夜泊走進的那一艘裡邊毫無動靜，應當是布了隔音結界。

她有些在意旁邊那些散發着怨氣的花船，但又盡力克制，将注意力集中于蘇夜泊所在之所。

梅鬼華看了她一眼，青稚雅回了一個勉強的笑，好像在保證“這次不會分心的”。

梅鬼華略一思索，拉着她的袖子直接走上蘇夜泊進入的那一艘，青稚雅驚住了，傳音道：“既然是暗宗的交易，混進去不容易吧？”

梅鬼華沖她笑了笑，少年的魅惑仿佛有刻在骨子裡，一張素淨的小臉也能笑出勾魂奪魄的味道。

就見他袖子裡滑出塊令牌，對着站在船頭的艄公說了句暗語，原本還警惕看過來的艄公立馬恭敬地擺出“請”的手勢。

青稚雅滿臉好奇，梅鬼華低聲解釋，“道上混的一些小玩意兒。”

青稚雅立刻表示我懂我都懂，前輩你卧底辛苦了。

兩人進入畫舫一層，滿目盡是奢華，比之蘇家，不逞多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