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殺是一把好手，揪出災民中傳播不實言論的源頭逼問出幕後黑手，當晚便上門拜訪。
“薄家、範家、榮家、安公子······最後一個什麼鬼，不想上升到家族嗎？”傀通過刑訊問出背後針對他們幾家聯盟。
“不、不是人，是一家組織，還有夜遊宮，也是，也是來殺你們的組織。”體無完膚的世家殺手斷斷續續交代。
傀擰起眉，“是誰買命？最初傳消息的是誰？”
世家派出來的殺手不知道，黑市懸賞，明碼标價。
“這麼說來，井州這邊的世家，有不臣之心啊。”傀沉沉地笑了起來，“那麼，我們有理由再做一次清洗，徹底掃除蛀蟲。”
月朗星稀，殺心漸起。
此夜某些人注定難眠。
傀踏着清晨的露水，呼出的白霧在寒風中散開，他将查到的消息發給墨兮。
又是一個表面平靜的白天，然而饑民受謠言影響，傀已經看到了他們的蠢蠢欲動。
吃飯的時候，荀城主捧着碗悄悄問糧食還能撐多久。
傀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直到荀城主有些不安地目光飄忽，他才說了個數字。
荀城主倒抽口氣，他遲疑道：“大人，如果短期沒有後援的話，我建議隻維持一部分人的生命，還能多堅持一段時日。”
這道理傀何嘗不明白，可是，哪一部分該活下來，哪一部分該被放棄呢，五萬人，這不是戰場上的敵人，這些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
“再等兩天。”他又忍不住抽起桌上的一根筷子開始轉動，内心殺意難平，卻無明确的目标。
荀城主還欲再勸，“若保障全城百姓性命，目前糧食可支撐十日，若削減到五成，再加上死去的那些的屍體，勉強可達一月，想必有這一月緩沖期，宸迦運糧隊也可趕到。”
傀握緊了拳，字字句句自牙縫中擠出，“我說了，再等兩天。”
荀城主搖了搖頭，低聲道，“大人，我們是下郡區啊，等待真的有意義嗎？”
是了，就算拯救也有優先級的，上郡區的價值更大，有限的糧食一定是優先供給給上郡區的。
可是，可是下郡區的人都那麼努力生存下去了，他們每天拿微薄的勞力換取稀薄的湯粥，一雙雙眼睛渴望地看着派粥的小官，他們非常不安，生怕哪一天自己的勞力再也換不到食物，他們聽了謠言也沒有鬧事，他們，他們明明那麼想活下去，那麼配合，為什麼吃飽的人不能多他們一個，天下那麼多人，能活下去的人為什麼不能多這五萬呢！
傀豁然起身，他找到盡職盡責看顧排隊饑民的儡，沙啞着嗓音道：“聯系墨矣，讓他轉告墨兮，再不回消息我要鬧了。”
儡聞言沒有多問，當着他的面撥通了傳訊玉牌，等了沒有幾息，那邊便接通了傳訊，墨矣一眼看到神色疲憊的傀，笑着道：“诶呀是小傀兒，你終于反應過來啦。”
傀冷冷道：“叫墨兮接傳訊玉牌。”
墨矣輕輕笑着，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待會兒好好商量喲，畢竟我哥決定好的事，你氣也沒用。”
沒一會兒，傀的傳訊玉牌響起。
傀立馬接通，看着對面水墨畫似得濃淡相宜的一張臉，他譏諷道：“你是故意的。”
故意不回消息，不接傳訊，不提供支援。
“說點有用的。”墨兮對自家傀儡靈鬧脾氣無動于衷，狹長的眸子裡隻有利益與權柄。
傀看他這表情，還有什麼不明白，當即就一通輸出，“你早就安排好了，那些追殺來的勢力壓根就沒入過你的眼，你也根本沒想救下郡區，派我和儡下浮艇不過，不過是墨矣在浮艇上說了一句我有人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說到這裡他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眼淚從眼角流了出來，傀儡靈本是沒有眼淚的，但現在他用了脫胎蠱，乃是人身。
“你不希望自己手中的刀有多餘的牽絆，你在逼我，逼我做出選擇，逼我親手抹去人性的這一面。”傀仰天大笑，“墨兮，外人看我恣睢，看你包容本命傀儡的出格，其實我的自由都是在你允許的範圍内啊。”
“皮鞭鐵錐是馴化，溫柔包容也是馴化，你放任我對人類懷揣美好的幻想，然後親手打碎它。不，不需要你動手，這些饑民現在看似溫順，真到糧食斷絕的那一天，會做出什麼不難想象，介時我被全心救助的饑民背叛，不該有的那點善心破碎，而你遠在上郡區，手上幹幹淨淨。”
“你什麼都沒做，你隻是——什麼都沒做。”
傀笑彎了腰，“好算計啊我的主人，隻是我很好奇，既然你從頭到尾都不打算把我當成人，又為什麼要教會我那麼多，把我跟墨矣放在一起培養呢。”
為什麼讓我有一種，你真的把我當弟弟的錯覺呢。
“作為一個傀儡師，馴養自己的傀儡不是天經地義嗎。”墨兮表情不變，氣質孤絕，狹長的鳳眸是俯瞰蝼蟻的淡漠，“對人類抱有親近是好事，但太過親近，就鈍了。既然你已明白我的用意，便早早回來吧，井州幹旱比預料中嚴重，下郡區本就在可放棄的範圍内，宸迦損失得起。”
“你做夢。”傀冷笑，“想讓我屈服？下郡區不值得被救？我偏偏要給他們一條活路，宸迦墨兮，世界不是圍繞着你轉的，做好事可能比做壞事要難，但我偏要做給你看，行善舉也是有出路的！”
說完不等墨兮再回答，他便挂斷了通訊。
儡不是第一次見傀這麼剛了，一雙溫潤的眸子注視着身邊冷靜下來思考對策的夥伴，無聲中帶着關懷。
那廂墨兮被傀挂了通訊也不惱，神态平靜地放下玉牌，對上邊上墨矣看好戲的臉，挑眉。
“哎喲，現在小傀兒肯定惱得不得了，哥你真不怕他一氣之下跟你離心離德？”墨矣就佩服他哥，做事節奏像蹦極，玩的就是個心态。
傀儡靈雖然與傀儡師有主仆契約，但尋常傀儡師都是盡力與傀儡靈處好關系，這樣才心意相通，能發揮最大戰力，他哥倒好，親力親為教導自己的傀儡靈如何成為第二個自己，手段也相當極端，寵溺的時候能把人捧上天，兇殘的時候直接往心窩子裡紮，叫對方的喜怒哀樂都随他而動，啧啧啧，操控人心的老手了。
“總歸要自己踩過坑，才知道坑底有多深。”墨兮擡起茶盞抿了一口，不疾不徐道：“他隻需要知道如何做才能達到目的就好了，非人哉，何須人性？”
墨矣搖搖頭，他基本可以預料到傀回來時候的樣子了。
那定然，是一把打磨得更鋒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