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心不死!
光亮一點點透出,梅鬼華陰狠的聲音地自破裂的結界口洩漏到外界,“為什麼你覺得用滌塵劍主便可動搖我心緒,她從頭至尾都是我挑選的一枚棋子、一柄劍罷了。器物噬主,呵,我可不會重複宸迦傷春的錯誤,所以,宸迦哀,你的憶境傷害不了我。”
憶境随着他的話落一點點碎裂,直到——梅鬼華看到了趕過來的青稚雅的身影,他的笑容蓦然頓住,緩緩流逝生機的宸迦哀臉上終于露出得逞的笑容。
嘴硬有用嗎,最終還是落入老夫的圈套。
笑容不會消失,它隻會從梅鬼華的臉上轉移到宸迦哀的唇角。
青稚雅戰中突破,終于擊退了那三名化神後期的高手,因心系梅鬼華安危,強撐着傷重之體趕來,卻聽到這樣一番話,那一腔擔憂迷茫如兜頭冰水澆下。
她聽那三名自稱薄家後人的高手訴說因梅鬼華他們被滅族的慘狀,加上這些日子梅鬼華行為反常,她内心止不住疑惑,想找本人詢問,誰料一來就聽到如此不講情面的話。
青稚雅頓住腳步,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她怔怔望向芝蘭玉樹立于花樹下的少年,花瓣潔白,紛紛落落像一場雪,可是其下的少年卻周身魔氣缭繞,眉目兇厲,與記憶中的那個人想去甚遠。
真的是他嗎?
“啊,是你啊。”梅鬼華穩住心神,唇畔勾起魅惑衆生的邪肆笑容,他這樣看上去再魔道不過,就算青稚雅有什麼濾鏡,也該碎掉了。
“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青稚雅遲疑着,小心翼翼地問,像一隻試探着外界危險的食草動物。
“字面上的意思,為了得到你的幫助,利用你的感情。”梅鬼華盯着她的眼睛,毫不退縮。
青稚雅這會兒有被毒蛇盯上的感覺了,她艱澀開口,“可你不這樣做,我依然會消滅暗宗的,它的存在危害了世道安穩。”
梅鬼華看了她一會兒,嗤笑道:“不行啊,這個理由不夠穩定。”
青稚雅目中的光似要破碎,心口好似有涼風穿堂而過,她忍着鼻尖酸澀,目光認真,“可這就是我選擇踏上斬妖除魔這條路的理由!對大多數人而言,大環境很重要,法律體系完善,社會穩定,他們便會遏制内心的惡念,做個好人,于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要求生長于匪窩裡的人不劫掠,要求流落于煙花地的人不風塵,隻有聖人才能做到!我們三垣弟子的職責,便是盡可能地滅殺邪祟惡靈,将歪風邪氣扼殺在搖籃裡,維護天下安定,予蒼生一個不需作奸犯科、不需抛棄良知,也能活得好的世道!”
“為了天下蒼生——這個理由太缥缈了,随時都可以放棄,哪怕你的理由是為自己讨回公道,洗清殘害同門的污名,也比這個理由靠譜。”梅鬼華歎息着搖頭,笑容依舊。
“因為人類這種生物啊,除了極少的一部分心懷大義,大部分都很自私啊,為了不相幹的人拼上性命?開什麼玩笑!我賭不起你是那極少數,就單純以人性而言——我需要你更堅定的信念,比如:為了愛人。”
昳麗的面皮上,笑容寸寸綻放,如同一朵開至荼靡的豔麗毒花,“你堅持的那些道義我體會不了,我明白的道理就是——想要什麼就要費盡心機、機關算盡去謀取,包括别人的幫助、善意和愛。”
“什麼互相扶持,攜手并進,都是大宗門子弟才有的奢侈,聰明人不該奢求要不起的東西。無緣無故得來的随時都會被收回,就像系着線的風筝,生殺予奪都由旁人,若要成事,必須得剔除不穩定因素!所以愛上我,成為我手中指向暗宗的劍吧,我會應約做一個完美的愛人的。”他沖青稚雅伸出手,笑容盡顯瘋狂。
青稚雅望着對面陌生的人,這是她第一次心動的對象。
“我是,真的喜歡你的。”青稚雅清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盡管面色蒼白,可她依舊站得筆挺,“消滅暗宗也非一時興起,不會因為愛不愛你而不去做。”
“可是你不會專心去做。”梅鬼華目光冷酷,語言像一把把刀,直指命門,“你會被其他事絆住,會分神去救其他需要拯救的人,天地萬物,于你眼中平等。”
“但這一次不能失敗,消滅暗宗對我來說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如果想要得到你全力相助,就要成為你眼中最特别的那一個。”梅鬼華眼也不眨,唇角弧度不變,“不是有句話叫得以其偏愛,傾盡平生慷慨,青稚雅,我要做你最偏愛的那一個。”
他眉目彎彎,雖是笑着,卻有股琉璃易碎的脆弱,“青稚雅,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喜歡的。”青稚雅回答得沒有遲疑,這個問題她也想過許多遍,于孤身在室,于喧嚣鬧世,于江畔獨步,于回首闌珊,這一刻,她前所未有清晰自己的心意。
“不是啊,你愛的人不是我。”笑容溫柔的少年殘忍地否認這份珍藏良久的心意,“仔細想想,你喜歡的人真的是我嗎,那個溫柔體貼、忍辱負重、癡情細膩的蠱師,你喜歡的不過是我表演出的樣子,是你腦補出的過往,是我為你量身打造的人設。而事實就是,你喜歡的人并不存在,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虛幻。”
你愛的人,是一個謊言,一直都是。
真相,終究以殘忍的方式揭開,雖然,他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