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遼安歪了歪頭，像是要左左右右換角度觀察黎旭然這個奇怪的小孩兒：“這是我的玩具。”

黎旭然兩瓣眉用力皺了皺：“我知道，可是是你自己給我玩的。”

嚴遼安站不穩地往後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氣：“我的意思是，我每天都會碰它，它全部的地方都被我碰過，你光擦我剛剛碰的地方，好像沒有用。”

黎旭然茫然地看着他，又茫然地低頭看了看手裡精巧的玩具，最後猛地丢開，又哇地一聲大哭，跑開了。

真奇怪，不喜歡。嚴遼安小碎步走到摔壞的玩具旁，一屁股坐在墊子上，試圖把心愛的玩具重新拼好。

在黎旭然的父親牽着黎旭然來向他道歉時，嚴遼安一臉懵懂地說：“哦，沒關系的。”

然後他盡量貼心地補充：“記得給旭然弟弟洗手，要洗幹淨哦。”

其實洗不洗，都和他沒有關系。嚴遼安壞壞地想。

他都已經裝得這麼善良了，黎旭然還是嘴一癟，又哭了。

黎叔叔不好意思地沖他笑笑：“旭然還小，可能不太懂事，安安，你别往心裡去。”

遼安也還很小！遼安就不會這樣，遼月也不會這樣。嚴遼安的小手還握着玩具的零件，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最後黎旭然哭哭啼啼地牽着他爸爸的手走了，而嚴遼安則拿着自己剛搶救成功的玩具坐在床邊，嚴勁松站在玩具屋門口，問他：“遼安，你們倆今天在一起幹什麼了？旭然弟弟怎麼哭那麼兇。”

嚴遼安一邊操縱着玩具車的遙控器，一邊老老實實地講了一遍發生的事情，然後在嚴勁松沉默不語的時候，嚴遼安想了想，又補充道：“他有點愛哭。”

黎旭然長大以後倒是不愛哭了。

就是性格吧，真是怪讨嫌的。

回憶到此為止，面前大一号的黎旭然又在欠收拾。

嚴遼安啼笑皆非：“别人叫我一聲太子爺我不聲不響地應了，你叫我一聲太子爺，我怎麼好應下。”

他暫時不想再看到黎旭然那張臉了，原本因為黎旭然充滿人情味兒的施以援手而一下子拔高不少的印象又穩穩地落了下去。

“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黎旭然眯起眼睛。

“哪有黎太子夜闖東港一擲千金來得有魄力，再說了，我也沒那膽子帶着哥兒幾個堵曲叔的車啊。”嚴遼安鼻腔裡透出一聲意味深長的氣聲，任誰都能看出他的戲谑。

他真搞不懂，黎旭然到底是怎麼想的，硬要說，兩個人該天生就是盟友才對，這可能才是正兒八經的命裡相克吧。再說黎旭然刁難人的點子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真要數落起各自做的輕狂事兒，嚴遼安是不怕的，行得端坐得正，可黎旭然呢？閑着沒事兒也不知道照照鏡子。

不出意外的，黎旭然下颚繃緊，話裡什麼體面也沒了：“嚴遼安，你不會說話就閉嘴。”

“我誇你，你還不樂意了。”嚴遼安笑意不深不淺。

黎旭然冷呵：“你是誇還是貶，以為我聽不出來嗎。”

“那你要我說什麼，這可都是你在外廣傳的美名，每每見别人在你面前提起，你都又是爽快又是潇灑地點頭喝酒，我以為你是愛聽别人這麼誇呢。”

眼見他要翻臉，嚴遼安總不好真讓他掀桌，丢人是小，弄髒自己的衣服是大。

“黎太子，我隻會說這麼點話，你千萬别往心裡去，吃飯、吃飯，我不說了。”

嚴遼安打完最後一張牌，黎旭然冷着臉走了，許承榮倒留了下來。

陳商一直克制着自己的表情，等人一走遠就笑了起來：“爽嗎？小太子。”

“如果他再聰明點兒就好了。”

“沒有你的時候，他一直很聰明。”

許承榮忽然笑道，他眸裡閃着晦暗的光，似乎别有深意。

嚴遼安似笑非笑：“在我這兒不聰明，那在别的地方聰明又能怎麼樣呢。”。

許承榮無法反駁，但還是由衷道：“嚴遼安，我從來不否認你聰明，也不否認你對黎旭然的一切評價。不過我很想看看，你這樣料事如神的人，能不能對諸如黎旭然這樣的人的心思洞若觀火呢？”

“還沒對你說，歡迎回來。”說罷，許承榮利落地起身，就要離開了。

“那不重要。”嚴遼安清潤的聲音響起，許承榮低眸，俯視着他的側顔。

“雖然不清楚你賣的什麼關子，但，黎旭然的心思不重要，我目前是這麼覺得的，如果有一天，他的價值有所變化，可能我會去好奇吧，好奇一個聰明人的心理活動。期待有那麼一天，畢竟你說得對，沒有我在，他就很聰明，”話音一瞬地停頓，接着，許承榮見他眼角下彎，笑意如暖陽一般：“謝謝。”

許承榮眼中的怔愣轉為了然的笑：“不客氣。”

他就是這樣的人，你說他圓滑似水，他偏在關鍵處亮出寶劍的鋒芒；你說他銳利如刃，他又有智者納川的胸襟；你說他深谙世故，他卻守着赤子般的執拗；你說他天真未鑿，他眼中又沉澱着看透世情的淡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