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意料之外的孟少巍。
見他一臉正氣的走過去,拉起地上的人,一瞧那人的臉,仿佛此時才發現那人身份,疊聲的告罪。
“景賀世子!你怎麼不說話呀!哎呀,臣多有得罪,冒犯了冒犯了 ,還望世子大人不記小人過,寬恕則個!”
蕭夕朝半靠山石,捂着喉嚨咳嗽,末了又忍不住想笑,太子身邊的人,果然如出一轍的不講理。
景賀吃了口啞巴虧,扶着假山自己站起來,惡狠狠道:“孟少巍,你給我等着!”
“世子恕罪啊,眼下黑燈瞎火的,下官一聽見人喊救命趕緊跑過來,誰知道是世子你?”孟少巍臉皮一向很厚,睜眼說瞎話,剛才蕭夕朝脖子被死死扼住,根本喊不出救命。
景賀知道他是故意的,又不好挑明,隻能灰溜溜的扔下一句話,“改次找你算賬。” 趁沒人發現之前,一瘸一拐的離開了,宮苑之中,他更怕事鬧大,所以不敢跟孟少巍抗到底。
走時深深看了蕭夕朝一眼,景賀眼裡貪婪依舊,事兒還沒完呢,人總有落單的時候。
孟少巍繼續火上澆油:“世子果然寬宏大量 !改日孟某人一定攜重禮登門緻歉 ,請世子大人原諒!”
蕭夕朝坐在假山邊也算緩過來了,他對孟少巍拱手行禮:“多謝孟大人施以援手。”
孟少巍看他脖頸上痕迹明顯,提醒道:“景賀是晔京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你下次看見他盡量不要獨處,他色膽包天,保不齊做出什麼事情來。”不管怎麼說,蕭夕朝曾經都是東宮的人,輪不到景賀欺侮。
“謝大人提醒 。”
這規規矩矩的,跟那天渡口出言威脅他的人大相庭徑,孟少巍一時不适應,尴尬的四處張望。
蕭夕朝又問:“那景賀世子會不會去找大人的麻煩?”
“不會不會的 ,他躲着養傷還來不及呢,哪兒敢來找我。”孟少巍怕他多想,順口道:“況且還有殿下在呢 ,借他幾百個膽子也不敢招惹東宮的人 ,倒是你自己多加小心呐。”
孟少巍心想,太子跟人散了也不給人安排個官職,這事辦的小氣了。
未免景賀懷恨在心,殺個回馬槍,他親自把人送到了正門口,蕭夕朝十分客氣 ,再三對他道謝後才轉身離去。
孟少巍辦了樁好事,聊解内心愧疚之情,于是滿面春風的回身入殿。
他正得意時,突然感受到一束目光直直投在他身上,孟少巍擡頭找找誰那麼放肆,不遠處的高台上,吉公公正笑容滿面的看着他,一側是神色陰郁的太子殿下 。
太子的眼神可算不上和善,充滿了忌憚和打量。回想蕭夕朝離開前,脖子和臉上可疑的痕迹,孟少巍一陣兒頭皮發麻……
吉公公從高台上一路走下來,甩了甩拂塵說:“孟大人,殿下有請。”
孟少巍:“公公,我可以解釋的”
吉公公:“殿下正等着呢。”
走出東宮時,孟少巍長籲一口氣,他問向一臉淡然的吉公公:“殿下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
吉公公苦笑搖頭:“情之一事,堵不如疏啊,孟大人!”
孟少巍心裡理解,情理上無法贊同,他跟太子很是添油加醋的說了景賀的惡劣行徑,也包括自己挺身而出的英勇作為,可惜太子面色淡淡,始終不為所動。也就是說到蕭夕朝罵景賀那兩句話,太子微微露出一點笑意。
實在搞不懂倆人玩的什麼把戲,孟少巍唉聲歎氣回了府第。
晚上的蕭宅,燈火到深夜還未歇。
相栀拿了熱帕子給蕭夕朝推開脖子上駭人的青紫,颌骨兩側也有深深淺淺的指痕 ,相栀悶頭做事,不敢多問。
反而蕭夕朝多說了幾句話,問她疤痕幾天可以消去?
“公子用藥油多推推,推開瘀血,七日之内便可消除。”
蕭夕朝若有所思的點頭,七日倒是夠的,手邊的藥油味道刺鼻,蕭夕朝想了想 ,讓相栀别用了,晚上聞着不舒服 。
相栀問他手上還要推一推嗎?
“今日累了,改次吧。”
“那奴婢退下了。”
相栀同手同腳的理好東西退下,蕭夕朝知道她誤會,可自己也不方便開口解釋,随她去臆想好了。
燭火昏黃,蕭夕朝對鏡一寸寸看過鏡子裡的自己,景賀也是個膽大的,在脖頸上弄出那麼明顯的痕迹,生怕誰看不見嘛?
青青紫紫的指痕粗看是有些可怕,但蕭夕朝膚色白皙,傷痕給他帶來的還有異樣的美感,好像最精緻的瓷器上有了劃痕,乍一看心驚,仔細一看又品出些不可言說的味道。
蕭夕朝就是那個瓷器。
他的傷痕不是傷痕,好比一道鑽透人心的裂縫,激起所有俗世人心中的欲望和戾氣。
蠟燭吹滅後,屋内隻剩月色溶溶。
蕭夕朝坐到窗邊,他好似月光下聖潔而又淩亂的神祇。
他側着臉,撩起散開的一縷青絲挂到耳後,柔軟的發絲一路沒入頸項,那是蕭夕朝身上最誘人的角度,太子也曾為此流連忘返。
腳步聲響起時,有人推開了屋門。
是景诏。
他看見蕭夕朝,本來酒氣熏蒸的腦袋一下就清醒了,想起來他不是喝醉了來找人發洩的。他是思念着一個人,愛意無處安放,所以來了。
“夕朝。”
他走過去的腳步都有些踉跄,一把摟住蕭夕朝的肩膀,把人緊緊壓在懷裡。景诏埋首在他發間,汲取他身上清涼淺淡的氣息。
“殿下,你喝醉了。”蕭夕朝平靜的開口。
景诏松開手,捧着他面頰,兩人鼻尖相貼,他撫摸着那些青紫傷痕:“本宮沒醉,就是想來看看你,你疼不疼啊,景賀那膽大包天的東西,本宮一定給你出氣!”
“不疼”,蕭夕朝臉上染了紅暈,他别過臉,語氣平平道:“殿下已然厭棄于我,為何還要這樣。”
什麼叫厭棄,誰厭棄誰啊?
話叫他說完了,景诏頭一次腦子慢了半拍,心内第一想法是我居然厭棄他?具體前因後果暫時抛之腦後,唯留一句——
“我怎麼會呢?”
他想說,是你先離開的,也是你先惡語中傷我們之間的情意。景诏辯駁前憶起吉公公說的,複合之人最忌舊事重提!
不能翻舊賬,不能翻舊賬,他是來找夕朝和好的。
心底默念幾遍後,景诏對上蕭夕朝的眼睛,掰過他身子,直到兩人的瞳孔中都映着對方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