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夕朝先轉開視線,隻留給景诏一半側臉。
“為什麼非我不可?”蕭夕朝問了出來,這是他長久以來的疑惑,唯有景诏可以回答。
景诏沒有花言巧語,他也想知道答案,他努力回想遇見蕭夕朝的時候發生了什麼,有美酒,紅燭,嫁衣……每一樣東西鮮活恍若昨日,景诏很遺憾,那天的一切不是為蕭夕朝準備的。
如果可以重來,東宮十裡紅妝,隻為迎接蕭夕朝的到來。
“我不知道。”景诏陷入沉思,以我自稱,他語無倫次道:“早知如此,我不該答應父皇迎娶胡齡的,可若不答應,我又遇不見你。而且你還一直介意胡齡是你妹妹,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前前後後的事兒太亂了,亂的我找不到頭緒,總覺得好像不該如此?”
他的人生應該遵循每一位皇帝的軌迹,建功立業,佳人在懷,然後子孫滿堂。
蕭夕朝在景诏的絮語中找到了共鳴,他回過身來,手掌輕輕覆在景诏臉上,指尖是羽翼般的睫毛,掌心是他溫熱的唇瓣。
“殿下,亂了又為何不回正軌呢。”
落在腦海裡的話,字字皆帶回音,扣開了景诏最深的秘密,他下意識地迷茫了一瞬,自己也問了自己一遍,為什麼?
透過指縫,他看見蕭夕朝傷懷的眼神,像是來自神明的悲憫,問他回不回頭?
景诏刹那間心腔震動,他推開蕭夕朝遮住自己眼睛的手,手指一根根扣進去,告訴他答案:“亂了也是我的選擇,我不怨天尤人,也決不輕易放手。”
太子不認命,就算愛上錯的人也不認命,他可以螳臂當車,去維護自己的一切選擇。
蕭夕朝站起來,雙手挂上景诏的脖子,拉近兩人的距離,親密的動作下是他冷冰冰的質問,他嘴裡吐出來的話,永遠是景诏不想聽的。
“有朝一日你登基為帝,難道不會視我為污點,殺我而後快嗎?”
蕭夕朝是清醒的,他從不相信景诏為情愛做的辯解。
景诏聽到後,不敢置信的問:“你怕我殺你?你離開是怕我殺你?”
蕭夕朝不說話,默認了這個原因。
景诏難過又高興,高興的是,蕭夕朝不是因為不喜歡他才離開。難過的是,徽玉園同榻而眠的日日夜夜,蕭夕朝究竟是怎麼過來的,他竟以為自己會殺他?
光聽到蕭夕朝失蹤的消息,景诏就急得火上澆油,孟少巍前腳說了景賀一事的前因後果,景诏後腳派人去把景賀好好修理了一頓。
他如何能舍得殺蕭夕朝?
景诏擁住蕭夕朝清瘦的身軀,按着他的後腦,承諾道:“我不會殺你,景诏對天發誓一生護你周全,在我身邊,閻王來了也拉不走你。”
蕭夕朝鼻尖一酸,眼淚不小心滑進了景诏衣領,他顫聲問:“你說到做到嗎?”
“太子一言九鼎,今日若有食言,叫我永失所愛,孤獨終老。”景诏感覺到領口微涼,他抱緊蕭夕朝,想把自己所有安全感,全部給他。
簾幕落下,屋内燭影搖曳成雙,窗外天際明月迢遙。
床邊衣衫淩亂交錯,沙啞的喘息,不時推據的手臂,還有夜色中或輕或重的私語和低吟聲,搖搖晃晃直至天明。
第二天蕭夕朝是在徽玉園的床上醒來的。
太子确是個幹大事的人,他第二天要上朝,夜宿在外終結不妥,幹脆做完了,趁蕭夕朝累過頭睡着,直接打包回東宮……
蕭夕朝形容不整,睡得眯眯盹盹的時候,景诏穿好衣服一把把人抄起來,裹了大氅,抱上馬車。
外頭日上三竿,蕭夕朝起床洗漱了,徽玉園伺候的人還是老樣子,看見他半點反應也無。
吉公公開心得很,忙前忙後張羅着,蕭夕朝挺奇怪的,以前也沒見他那麼熱情。
“公子是不知道啊,您一來,殿下今天去内閣時,臉上的笑意就沒下去過!”
主子好了,做下人的才能好。前幾天的東宮,簡直堪比大理寺和刑部,宮女小太監都小心翼翼的陪着,生怕哪裡觸了太子殿下黴頭。
剛從瓊林回來時,有不懂事的宮女看徽玉園沒人了,擅作主張地收起了蕭夕朝素日裡常用的鬥棋和幾本遊記。太子回來就寝大發雷霆,連坐的處置了好幾個不安分的宮女。然後自己比劃着把所有東西放回原位,才肯睡下。
後來的大半個月,基本宿在書房,怕是在徽玉園觸景傷情。
蕭夕朝聽吉公公念叨,想到前段時日“為情所困”的太子,和昨晚剖心為證的人,頓時既心疼又好笑。
吉公公也陪着笑,他算是看明白了,太子殿下離不開夕朝公子。隻要夕朝公子好,太子就好;夕朝公子高興,太子就高興。
“外頭雪蕭和碧蕭正遛彎呢,前些天在徽玉園啄了好些個人,公子快出去瞧瞧,它兩個隻聽公子的話。”
蕭夕朝才想起來,自己還有愛寵落在這兒,于是急不可耐的跟吉公公出去找鳥。
院子裡的大樹下,兩隻孔雀沒精打采的晃蕩着,左叨叨右看看,總尋不到有意思的東西。蕭夕朝抓了一把吃食,放輕腳步走到它們不遠處,低聲喚道:“碧蕭,雪蕭,來吃飯了!”
倆鳥一聽聲音就來了精神,争先恐後的跑到蕭夕朝身邊,圍着他展示自己華麗的羽毛。
開屏開的比吃飯還快,也是奇了啊,吉公公相信蕭夕朝真是神仙下凡,馴服凡鳥不在話下。
“公子許久沒帶它們出去玩過了,今日日頭暖和,正好去散散步。”吉公公在旁建議道。
蕭夕朝猶豫不決,手指慢慢梳理碧蕭的羽毛,徽玉園不止住他一個,上次已經不小心撞到人了。
吉公公知他顧慮,“側妃娘娘跟皇後娘娘一起去廟裡祈福齋戒了,十天半個月不在宮裡。”
胡齡不在就好,蕭夕朝沒有後顧之憂,當即決定帶愛寵去遛彎子。
碧蕭雪蕭似乎能感覺到他的開心,一路蹦啊跳的,身後跟了好幾個小宮女驚奇的指着它們,畢竟前幾次啄的人太多,在東宮出名了。
“殿下今日忙嗎?”
“不忙不忙,走之前還說讓公子等他回來用晚膳。”
從蕭夕朝嘴裡問出一句關于太子的事兒,實屬難得,吉公公得記下來轉答給太子。
“哦”蕭夕朝左手摸碧蕭,右手摸雪蕭,免得兩小隻争寵,他不解的問吉公公:“公公為何一直跟在我身邊,不去照顧殿下?”
呃……這叫吉公公怎麼解釋,說太子放心不下,派我來看着你?好在吉公公多年宮廷生活,嘴皮子功夫爐火純青,當場替太子圓了回來。
“這不是公子傷還沒好嘛,其他人伺候殿下實在不放心,一定要老奴跟在公子左右。”
說來确實如此,天剛亮時,太子殿下起來瞧見蕭夕朝脖子上的傷,氣的臉都青了。光打景賀一頓怎麼解氣,上朝時直接發落了景賀,把人踢去了皇旗營裡揉捏。
“有勞公公了。”
蕭夕朝似是信了他的話,不再追問,專心逗弄兩隻大鳥。在花園裡逗留了好一會兒才趕回徽玉園,回去還吩咐膳房多做太子喜歡的菜式。
吉公公激動的不行,準備待會兒給殿下好好說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