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在臘月二十三時休沐,皇帝下旨,年尾晚夜宴群臣。
蕭夕朝到徽玉園轉眼又是一年,去年初入晔京,可以以抱病的名義辭宴,今年卻是不行。
蓋因今年歲貢是周朝禮儀大事,按照章程,所有藩王和部族首領必須出席,否則會視為不敬,蔑視大周國威。
為了不讓西陵使者團起疑,蕭夕朝早幾日搬回了蕭宅,西陵使節和蕭函亭均來拜訪。他和蕭函亭沒有交情往來,準确來說,除了世子蕭雲籌,他跟西陵沒有任何瓜葛。
蕭函亭問了幾句關于晔京的局勢,蕭夕朝無可奉告,全答不清楚。
又談起胡齡,蕭夕朝倒是說她一切安好,蕭函亭有心想多問幾句,奈何蕭夕朝臉神色淡漠 ,滿臉寫着要送客。
在蕭函亭發作前,西陵使節攔住了他,蕭夕朝在晔京呆了一年,怎麼說也比他們初來乍到的了解局勢,不上趕着跟人扯關系,還對人橫眉豎眼的,還當是在西陵嘛?
蕭夕朝多瞧了一眼那使節,總覺得他另有圖謀,蕭夕朝多提醒了一句:“皇帝不理朝政,晔京多年來以太子為尊,太子不似世子在西陵朝上處處掣肘,因為當年舊事太子對西陵多有不喜,你們最要謹慎的就是少接觸太子。”
蕭函亭問:“若太子真有不喜,怎會答應迎娶胡齡為側妃?”
“一時好奇罷了。”蕭夕朝話說多了,喝口茶:“胡齡素來美名在外,太子亦是普通人,貪念美色人之常情。”
他語氣平緩,好像對這些事頗有了解。
兩人認為他沒有說謊的必要,對此解釋倒是深信不疑,不過後面無論怎麼試探,蕭夕朝一律搪塞回去,再不肯多說。
西陵使節無法,隻能帶蕭函亭先行離去。蕭函亭一臉的不耐煩,想不到蕭夕朝在西陵身份低微,到了晔京竟也輪到蕭夕朝給他甩臉色看了。
交談并不愉快,使節一臉探究的樣子弄得蕭夕朝很不舒服,所以兩人出門時并未起身相送,他對西陵實在毫無情意可言。
随着兩人背影消失,蕭夕朝心中愈發不安,撇開他和太子隐秘的關系,究竟少了什麼沒說或者沒交待?
他一時想不起來也抛之腦後了。
歲貢夜宴的排場極大,列席在勤政殿外的玉階上。
一盆盆的花果從暖房挪出來,安置在玉階兩側,來往宮人手持瓊漿玉液,穿梭在各個席面上。
夜來寒涼,漫天星鬥下觥籌交錯。
皇帝出現後,在場所有人整齊衣冠,跪地行禮,山呼道皇帝萬歲,皇後千歲,太子千歲。
“都免禮吧。”
皇帝和皇後落座首席,太子和胡齡坐在皇帝左手第一桌。
照慣例,先由内監唱詞,歌頌皇帝一年的豐功偉績。這一出着實尴尬,皇帝聽到一半評價道言不由衷。
禮部尚書出來請罪,皇帝揮揮手,與他無關。
後來宴席正式開始,由各大部族的使節上前獻禮,呈上貢品名單。
今天的場面有皇帝撐着,景诏也随意了不少,跟旁邊的皇子小酌了幾杯。
此次不似幾月前東宮私宴,蕭夕朝可以找個僻靜角落蹲着,他得規規矩矩的和西陵人坐一塊兒,龐隽因為領了大周官職,并未和他們坐在一處,而且因着胡齡是東宮側妃的關系,西陵的位子又在使節團中極為靠前。
景诏時不時就要看蕭夕朝一眼,他們四天沒見面了,平日裡回到徽玉園溫香軟玉在懷的,景诏睡了幾日的空床闆,心裡頭火燒火燎的念着他。
蕭夕朝桌上的果盤子快讓他摸幹淨了,景诏叫來吉公公,把自己桌上幾樣禦用的貢果端去給蕭夕朝。
吉公公找了個不起眼的小宮女,和着一壺酒一同給蕭夕朝送去,不惹人注意。
蕭夕朝知道誰送來的果盤,他眼神看向景诏,眼尾一挑,似乎在說他衆目睽睽之下,太過于放肆。
——他眼睛真好看,估摸着也是惦記我呢,景诏腦子就這一個想法。
被自己迷惑的景诏,心神蕩漾了一會兒,完全沒聽見剛走過去的草原部進貢了多少馬匹。
皇帝場面話攢了一大堆,每個使節都得了皇帝大方的誇贊,下去的時候眉開眼笑。
西陵送上了境内獨有的各色寶石,擺在絲綢襯布上,與燭火遙相輝映。皇帝對這些花裡胡哨的俗物沒什麼興趣,也不知道今年該褒獎哪些官員,索性收入庫房,随太子分配。
外族過後是大周藩王歲貢。景賀的父親襄河王首當其沖的出來獻禮,前幾日景賀得罪太子,為着襄河王府,家底都險些掏空。
景賀垂頭喪腦,跟在襄河王身後,表面看來郁郁,實則兇惡的目光頻頻落在蕭夕朝身上。
蕭夕朝無所謂景賀的态度,他借的是太子的勢,在晔京不說橫着走,也暫時無需為景賀這樣的人憂心。
所以一個眼神也沒分過去,專心剝手上的蜜橘。
景诏收了心,把注意力放回歲貢的使節和藩王身上。到最後一個藩王回座,都沒什麼問題出現。
皇帝聽了這一會兒,已經頭大如鬥,他喚來太子代為主持場面,自己和皇後相攜離去。
景诏習以為常,端起酒杯說:“勞諸位使節不辭萬裡來到晔京,今夜定然不醉不歸!”
衆人紛紛應好。
蕭夕朝不能偷懶了,人家過來敬酒的都得和幾杯聊兩句。
他臉頰繞起紅暈,酒氣熏的腦袋難受,還好太子送了一大盤葡萄來,蕭夕朝乖乖坐下,又開始剝葡萄。
他餘光瞥到,蕭函亭和西陵使節頭碰在一起說了幾句悄悄話,然後西陵使節就端着酒杯走了出去。
蕭夕朝直覺不太妙,今夜必有大事發生,他看見座上含笑的太子,神色平平的胡齡,面上忐忑不安的蕭函亭,以及走到了中間的西陵使節,
西陵使節對景诏恭敬一拜,道:“臣祝太子殿下與側妃娘娘相敬如賓,琴瑟和鳴。”
景诏眉一挑:“承你吉言。”沒有比這更敷衍的答案了。
西陵使節繼續說:“臣與八公子來到晔京,見大周繁華盛景,美不勝收。且八公子與側妃殿下親厚,欲長留晔京陪伴,還請太子殿下恩準。”
席間有人竊竊私語,西陵莫不是二愣子,上趕着送人質到大周。
“既是仰慕大周,就留下吧。”,景诏十分大度。
“多謝太子殿下。”西陵使節忙喊了蕭函亭出來謝恩,謝完後,他卻沒有回到位置上,景诏知道他還有話要說。
西陵使節面露難色,說道:“臣下還有個不情之請……西陵王上近來身體不大康健,病中甚為思念四公子。父子分離多時,還望太子殿下開恩,允許四公子返回西陵盡孝床前。”
話音一落。
景诏冷了臉:你再說一次?
龐隽一口酒險些噴出來,臉漲的通紅,就知道要出事!
蕭夕朝可算知道右眼皮為什麼一直跳了,感情在這兒等他呢……
聽得見西陵使節說話的人,知情者等着看好戲;不知情者心想,西陵也不是那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