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诏臉上不動聲色,目光徐徐轉向蕭夕朝:“四公子也對晔京風物情有獨鐘,不知是否舍得離去呢?”
不愧是大周所向披靡的太子殿下,此話一出,場下的人霎時被折服,要不怎麼說太子棋高一着!
蕭夕朝騎虎難下,心想好端端的火就燒到他身上了,頂着衆人的目光,無奈站起來施了一禮,“臣感激殿下仁慈,恩準八弟長留晔京。父王病重,臣身無大志本應盡孝床前,奈何晔京與西陵千裡之遙,相見甚難。臣想懇請殿下——”
他朝向太子,突然頓下的語氣讓景诏目光乍變,直如鷹隼般與他對視。
“臣想懇請殿下,派遣大周名醫随使節返回西陵。”
蕭夕朝整句話說完,景诏才松口氣,他一細想就知道蕭夕朝又在故意賣關子。
兩人之間神色湧動,旁人離得遠察覺不到,胡齡卻一清二楚,她笑得很勉強,桌底下的衣袖掐出大片褶皺。
景诏一點心思也沒放在她身上,滿眼都是蕭夕朝說的話,他含笑道:“四公子說得對,本宮定會委派最好的醫者為西陵王診治。”
西陵使節臉皮一僵,事情走向不太對啊,還想再說話,太子直接揮手讓他下去了,他隻好灰溜溜的回到自己的位置。
“你是幫誰辦事的?”蕭夕朝沒有轉頭,好像隻是端酒時順便問的話。
西陵使節悄悄挪了下凳子,離蕭夕朝近一點,他說:“世子派臣來的,四公子為質日子艱難,所以找了八公子來替代。”
坐在旁邊的蕭函亭還在竊喜,如此順順當當的留在了晔京。
蕭夕朝說:“替我謝過世子好意,我在晔京一切都好,叫他無需費心。”
西陵使節為難了,那這趟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嘛,帶不走一個又搭上另一個。
“把蕭函亭帶回去。”
“這……八公子真是自己要來的,臣怕是勸不回去。”
蕭夕朝:“晔京不是西陵,他想搏前程也是寸步難行,不如趁早回去,至少性命無憂。”
西陵使節神色凝重,世子說過一定要帶回蕭夕朝,可現在看來不是他帶不帶的問題,而是蕭夕朝根本不願意跟他走。
他不解的問道:“既然晔京舉步維艱,四公子為何不離開?”
蕭夕朝從桌上移開目光,他不在意的一笑,道:“我深陷其中,早已離不開了。”
西陵使節一驚,蕭夕朝該不會跟晔京的皇室扯上關系了吧?
這可不是什麼小事,來的路上就聽說太子巡視瓊林,建立了前所未有的周隐學府,順道把自己一個兄弟拉下馬,遠遠的貶了出去。
蕭夕朝莫不是因為太子不喜西陵,所以偷摸站隊了哪位皇子吧?
西陵使節自己把自己吓個半死,對自己的猜測深信不疑,他期期艾艾的向蕭夕朝解釋道,大周太子根基深厚,輕易不可撼動,還是胡齡公主的夫婿雲雲。
奇奇怪怪的話,蕭夕朝在晔京一年,早知道太子厲害。蕭夕朝不再理會西陵使節的前言不搭後語,趁着宴席間有人走動,去找夏稚喝杯酒。
景诏老早看見他亂跑,喊了吉公公去跟着蕭夕朝,要他夜裡莫貪杯。
吉公公領命去了,景诏這才放下心,繼續跟左右官員交談。匆匆一眼,他看到胡齡唇色蒼白,強忍着不适的面容。
“身體若有不适,就先回東宮歇息吧。”
胡齡臉上擠出一絲笑意,“臣妾無事,多謝殿下關心。”
景诏點頭,胡齡要堅持也随她去。
“臣妾許久未見兩位兄長,可否召他二人上前小酌一杯。”胡齡殷切的問道。
景诏猶豫了,蕭夕朝一直想隐瞞和自己的關系,尤其在胡齡面前。要是把人叫來,三人對立,豈不是很尴尬。
他委婉的拒絕了,“今日人多眼雜,你們兄妹相見也無甚可聊,改日他空了再見吧。”
待他空了見——太子随意出口的幾個字刀子一樣紮進胡齡心中,她乃東宮側妃之尊,怎麼也是召蕭夕朝入東宮才對!
在太子口中竟變成了蕭夕朝是尊,她是卑,要等人空了才得見。
阿柳一看情況不妙,在後面推了推胡齡肩膀。
胡齡死死壓住胸口怒氣,用遮掩過的笑臉對太子道謝。
景诏沒把這事兒放心上,拿來拖一拖胡齡的借口而已,蕭夕朝才不會空呢,空了也要先陪自己。
西陵使節終是聽了蕭夕朝的勸,他眼神暗示蕭函亭暫時離席,兩人借着更衣的名義,到了宮殿後的僻靜處。
他跟蕭函亭言明其中好壞,晔京龍争虎鬥,西陵人決不能再摻和進去了。
蕭函亭心下不甘,還想說服使節。
正當此時,阿柳湊巧過來請安,她奉了胡齡的命來傳話,過幾日邀蕭函亭到東宮小叙。
蕭函亭納悶了,胡齡作為嫡出從來看不起他們這些庶出子女,無緣無故找他叙什麼話。不過阿柳在面前,他畢恭畢敬的答好,随側妃定日子。
西陵使節看阿柳是自己人,好奇多問一句:“四公子與側妃,平日可有往來?”
阿柳正色道:“四公子是側妃在晔京唯一的親人,自是關系親厚。”
“那就好。”
說明蕭夕朝沒有亂淌渾水,西陵使節施了半禮,送阿柳離去。
夜至宵禁,宴飲方結束。
蕭夕朝喝的醉醺醺的,相栀迷迷茫茫不知道帶他出宮還是回徽玉園,她有點懷念相渝那個悶葫蘆了。
後面吉公公來的及時,吩咐相栀把馬車趕到宮門口,他扶蕭夕朝先去醒醒酒。
“夕朝公子喝了多少,醉成這樣!”
相栀不好意思說才喝了幾杯,有損蕭夕朝的顔面。
馬車趕到了宮門口,來往的人走的也差不多了,西陵使節本欲等了蕭夕朝一塊兒,可左等右等不來人。他踮腳張望了會兒,先遇上龐隽。
龐隽是西陵的老人了,使節看到他姿态謙遜,“先回吧,四公子喝多了,大約還在裡面醒酒。”
“這……不等四公子一道嗎?”
“估摸着和鈞國公世子同乘,我們不必空等了。”
“也是,大人請。”
層層掩飾過去後,身形極似蕭夕朝的人,穿着大氅和兜帽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