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做菜的婦女們、孩子們都坐下來,才有人開始動筷,大家高興得吃着,笑着,說着。林初曉聽不懂,就自顧自吃飯。
大盤雞加了紅色的幹辣椒,辛辣的味道刺激林初曉的鼻腔,一邊吃一邊流鼻涕,這種難受的感覺讓她不停的用餐巾紙擦。
艾力注意到她,神色緊張地對林初曉使眼色,可她沒看見。
突然,就在她又抽出一張紙巾的時候,左邊的大哥暴跳如雷的站起來,生氣地大罵林初曉。
她大腦一片空白,手足無措地看着衆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場面十分混亂,一時間大家都嘩啦啦說着話,有人扯了扯暴怒的男人,被他一手甩開。林初曉恍惚間覺得所有人都對着她罵,又羞又惱,偏偏鼻炎還不放過她,鼻涕都流到嘴唇上方了,她無暇顧及。
男人的手臂舉了起來,被阿克木攔下。
她很想逃走。
忽然一隻溫暖的小手握住了她,拉着她跑了出去,那個暴怒的男人還想追上來,被艾力一把按在了座位上。
林初曉雲裡霧裡地跟着一個紮着雙麻花辮的小孩跑,直到腳踩在柔軟的草上,她們才終于停下來。
此時她們遠離了村莊,站在草原上,雲都不見了,太陽的餘晖斜灑下來,形成光柱。
“姐姐,對不起。”小女孩用流利的普通話對林初曉說,雖然仍帶着一點口音,但十分接近标準普通話了。
林初曉如夢初醒,反問道:“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我爸爸脾氣很不好,你剛剛觸犯了禁忌。”她用稚嫩的童音訴說着恐怖的事情。
禁忌?什麼禁忌?
“哈薩克人不能在餐桌上擦鼻涕,這是不恭敬的。”仿佛回答林初曉心中的疑惑,小女孩緩緩坐了下來,抱着膝蓋說道。
“啊!我不是故意的!”林初曉趕緊道歉,沒了解清楚哈薩克的習俗,是她的問題。
“你是漢人,不明白很正常,可是我爸爸居然要動手打你,”她說着頭埋得更深了,“我讨厭他。”
林初曉羞憤的心情緩和下來,明白剛才是怎麼一回事了。
她走到小女孩的面前,蹲下來看着她。彎彎的睫毛、紅撲撲的臉蛋、大大的眼睛,她長得很漂亮。
“這不是爸爸的問題,是我先犯了錯。”她安慰道。
“可别人都沒生氣,隻有他這樣。”女孩沒有擡頭,嘴巴埋在手臂裡,說話的聲音悶悶的。
林初曉聽出來,女孩并不隻是為她的事情而煩惱,這樣暴躁且暴力的父親,她在家裡的日子不會好過。
“不管怎麼樣,我先謝謝你把我帶出來。”林初曉摸了摸她的頭,溫柔地說道。
“沒事,其實我也不想呆在裡面。”小女孩忽然開心起來,一掃剛才的陰霾。小孩的心情就如過山車一般,他們不會沉浸在一種心情裡太久。
“我帶你去個地方可以嗎。”她滿懷期待地說。
“啊?可是天快黑了。”林初曉看了看時間,已經快九點半了,同時在心裡想着,那邊為她舉辦的宴席還在繼續嗎,她是不是應該回去道歉。
小女孩眼睛裡的光突然黯淡了,一句話也不說,低頭撥弄着地上的草。
林初曉于心不忍,試探地問道:“遠嗎?”
“不遠!”她咧嘴笑起來,沒等林初曉接着問,她又牽起她的手跑起來,像一匹快樂的小馬駒,在草場上肆意的撒野。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林初曉一邊跑一邊說。
“阿茹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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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艾力按下阿爾坦,他頓時安靜下來,像隻洩氣皮球一樣不鬧騰了。
艾力本不是喜歡應酬的人,卻不得不在這場宴席替林初曉收拾着爛攤子。
扔下一桌子的人就跑,太任性了。他對她的印象又差了一分。
他用哈薩克語對大家說道:“她剛來這裡,很多事情不懂,我替她給各位道歉。”
“她不是不講禮貌的人,她的鼻子生病了,所以會這樣。”
衆人紛紛表示理解,唯獨阿爾坦沉默不語,冷着臉往牛奶裡蘸馕。
他不是不知道阿爾坦,這位脾氣暴躁的親舅舅,是一個頑固不化、害怕強權的人。
于是他又對阿爾坦說道:“舅,你家的羊最常生病,你想和獸醫撕破臉?你的羊咋辦?公司撥了三百隻羊給你,産量不達标,公司會考慮換人的。”
阿爾坦臉色驟變,如暴雨前的天空,陰沉沉的。他壓低聲音說道:“你為了個女人敢威脅你舅舅了?一個女人當獸醫,她拉得動牛羊嗎?我們憑什麼相信她!”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我是為了大家好。别忘了,這麼多年夏槿為大家治好了多少牛羊?讓你去當獸醫,你幹得了嗎?”
“我是這裡的負責人,我要保證羊奶質量,如果出現問題,你和我都會被開。”
其餘人紛紛把目光投向阿爾坦,眼神裡透出責怪和不悅。
阿爾坦見形勢不妙,立刻換了張臉,陪笑道:“我是講道理的嘛,是我太兇了,放心,我肯定和她道歉。來,大家再喝一杯。”
氣氛緩和了下來。
艾力一瞥眼,發現林初曉的外套還在座位上,外面的溫度,不穿外套能凍得直打哆嗦。
她不懂漓疆的一切,就這樣随便來了,給人憑添麻煩,完全沒有責任心。
他面露不悅,拿起外套,對大家說道:“你們慢慢吃,我去看看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