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眸中閃過一絲訝異:“慈慶宮……這不是皇兄的居所嗎?”
三十六/
太子說完顯然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語有些不妥,很快便遮住了嘴巴。
但這句話已經清晰的傳到了衆人的耳邊。
那句話透露出來的信息已足夠多,在這個世間,能被太子殿下稱為皇兄的可隻有一個。
四周安靜的吓人,這就顯得一道聲音格外堅定清晰:“救人要緊,臣是太醫,請殿下容臣前來檢查此人身體。”
太子聞聲回頭,看見人群裡突兀冒出了個毛茸茸的腦袋。
他微微颔首,便看見那小太醫提着小竹箱毫不猶豫自人群裡竄了出來。
小太醫打開竹箱,挽好自己的衣袖,專心緻志替女子醫治。
小竹箱裡擺放着晾曬好的藥草和藥品還有一本薄薄的書冊,雖然品類繁多,但分門别類,放置得又幹淨又整齊。就像是小太醫本人帶給人的觀感一般,雖然并不如何精緻華麗,卻總能給人很幹淨的感覺。他的身上,有一種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救治人時動作也很專業犀利,毫不拖泥帶水,也未曾因救治之人的身份低微而有任何懈怠,全心全意認真工作的樣子落在衆人眼裡,可以說是賞心悅目。
鹵蛋的臉色自剛才許雲清說自己是太醫時就格外不好,現在更是足以用鐵青來形容。
探花郎笑着道:“陛下前幾日聽聞何大人身體不适,特意允諾過幾日讓宮中太醫前來幫您調理身體,如今看來應當就是那位小少年了。”
鹵蛋:……
太子洗馬也跟着附和:“聽說宮中的太醫醫術高超,品行高潔,想必也不會因一點小事就結仇報複,何大人能得陛下如此殊榮,當真是莫大榮寵,讓晚輩好生羨慕。”
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架勢。
這人之前為了規避太子提問,故意找軟柿子打壓岔開話題。這太醫看着年輕不明白,他們可清楚得很。還拿着他們做筏子,簡直過分。
況且他在朝中也是如此做派,經常仗着年紀年長資曆深厚找茬,在皇帝面前打壓彈劾新人,他們早看不慣此人許久。
太子洗馬和探花郎相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見了快意。
舊怨疊着新怨加在一起報複回去,真痛快,嘻嘻。
*
許雲清并不清楚這些人私底下的交流,他專心緻志替這位姑娘清理着創口,待全部處理完之後才微微松了口氣,擦了擦自己額前的汗滴擡起頭:“禀殿下,此人已無大礙。”
他剛剛專心緻志醫治病人,沒關注過外面的場景,如今擡頭才發現太子不知何時走到了自己身邊,反倒吓了一跳。
“來人,扶這位姑娘回内殿休息。”
太子面帶笑意,竟是輕輕拍了拍掌心,“太醫的醫術實在高明,難怪父皇隻肯讓你一人診治,根本不允許其他人接近。”
在太子的吹捧之下,許雲清慚愧地揉了揉頭頂。
也沒有那麼優秀啦,主要是你爹沒得選。
“宴席到此為止,諸位都請回吧。”太子揚手,對衆人道,“今日之事,孤尚且還需查證,也請諸位在孤查實之前幫孤保守秘密。”
衆人稀稀落落響應着,許雲清也随着衆人點頭,收拾好了藥箱就要離去。
他往門口走了兩步,發現自己根本邁不出去,許雲清回頭,發現太子正拽着自己的手臂。
太子面帶微笑:“太醫,孤還有話要對你單獨說。”
三十七/
屏風内,侍女來來回回忙忙碌碌,正在幫助太子卸下朝服、發冠,換上休息時的常服。
屏風外,小太醫許雲清如坐針氈。
救命,總覺得眼下這個氣氛好生詭異。
太子為什麼要把他留下啊,該不會是發現了自己是在冒領功勞,其實他母親是在裝病想要逼問自己吧。
許雲清帶着身前的茶盞和桌子一起害怕地抖抖。
侍女散開,屏風撤去,他聽到腳步聲靠近,逐漸停在了自己的身前。
太子的聲音響在身前:“太醫。”
許雲清站起身:“對、對不起,其實我……”
太子笑着打斷了他的話:“今日多虧有你,若不是你盡力診治,孤還不一定能将這件事情壓下去。”
許雲清連忙搖頭:“這件事也不一定是大殿下做的,太子殿下不是說要查清此事嗎?”
“就是他做的。”
許雲清猛然擡頭:“怎麼會……”
太子臉上帶笑,看着許雲清的眼神似笑非笑,許雲清的心在看清他的目光後徹底沉了下去。
太子微微歎了口氣:“孤這位兄長,脾氣古怪,素來行事難以捉摸,如今做出這樣荒唐的事情也不奇怪。隻是哪怕孤竭力阻攔,這樁事想必也很快會傳揚出去。”
之前人多時候來不及細看,如今隻有他們二人,許雲清能更清晰看見了太子的樣子。
太子其他五官平平,一雙眼睛卻特殊,他的眼睑有些下垂,居高臨下看人時銳利冰冷,像是正在嘶嘶吐信的毒蛇。
“今日在席上,太醫似乎心情不佳。”太子慢條斯理地摩挲着下巴,“孤想想……是在那宮女說出自己來曆之後。”
他說中了。
許雲清的确在聽到這個消息後有些失落,但他有沒有在臉上表露出來,許雲清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後來他就全身心逼迫自己投入進工作裡,再也沒想這件事了。
但他是怎麼知道的。
這人難不成一直在觀察監視着他嗎?
方才就有種本能的危機感,如今在太子的視線下,許雲清更有種被掠食者盯上的毛骨悚然。
許雲清下意識後退一步,慌慌張張:“太子殿下若無别的事,臣就先告辭了。”
太子微微颔首,許雲清忙不疊收拾好東西就要往外走。
“夜深露重,太醫夜間行路怕是不易。”太子的聲音卻慢慢悠悠響在身後,“慈甯宮在東宮西南側,跨過第三個宮殿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