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三殿下從出生到現在還沒遇見過這種糟心事,想都不想便要破口大罵,趴在他身上的始作俑者卻先倒打一耙。
小太醫的眼淚輕輕落在了他的背上,奇異的感覺讓他渾身肌肉緊繃。
倒像他欺負了他似的。
“你哭什麼?”三殿下氣笑了,“你欺負的我,你哭什麼,啊?”
許雲清不說話,許雲清還在哭,眼淚慢慢浸濕了他後背的衣料。
三皇子隻覺得後背汗毛都立了起來。
他試圖用言語威脅:“這是西域進貢的綢緞,一年隻産三匹,制衣時單是上頭那些紋樣繡花,繡娘就花了大半年的功夫,極為珍貴,你不許哭髒了。”
許雲清:嗚嗚。
“本殿下命令你不準哭。”
許雲清:“嗚嗚嗚嗚嗚。”
三殿下額頭青筋直蹦:“好了,我不把你丢出去總行了吧。”
這哪是什麼太醫,這明明是活爹。
他背着這小祖宗又是哄又是許諾,折騰了半天,小太醫才肯說緣由,語氣聽着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月亮碎了。”
三皇子擡起頭,看着挂在自己頭頂上明晃晃亮堂堂的月亮:“……啊?”
*
時辰太晚,禦花園隻有他們二人的身影,三皇子背着小太醫滴滴答答踩着石闆路,行走在月光下。
月華清輝遍灑,将二人倒影交織成一副水墨畫。
沉默了很長時間,許雲清才開了口,許是趴在人背上的緣故,聲音聽着有些悶悶的:“……我有點想家了。”
三殿下皺眉,下意識便要斥責:“好男兒志在四方,哪有外出還惦念家中的道理。”
細小的哭聲随着夜風傳入耳畔,三殿下氣急敗壞:“回回回,本殿下讓父皇放你回去探親就是了。”
“回不去的。”許雲清想起湖裡那個破破爛爛的月亮,小聲地吸着鼻子。
那個家鄉,那個他誕生的地方。
他早就回不去了。
許雲清哭得很傷心:“可我好想小黑啊。”
猝死前他租住在出租屋裡,一直隻有他一個人,後來小黑來了,出租房就變成了他和小黑兩個的家。
再具體說,是一人一貓。
小黑是那隻因爪爪受傷被他帶回家治療的黑貓老大,許雲清帶回家之後才發現他眼睛不好,隻是平日裡擅長僞裝,扮演得好像是正常貓貓。
來到許雲清的公寓後,探索陌生環境廢了他很大功夫,跑酷的時候經常将家裡撞得砰砰響。可能是覺得在自己面前丢了面子,小黑天天藏在家中各個角落和自己躲貓貓。
他自帶保護色且嗅覺很好,隔老遠都能聞到他的味道。躲起來的時候還曉得在他發現前轉移陣地,保證讓自己找不着。
雖然後來小黑被他養成了一隻吃飯都要他手把手喂才肯開口的嬌嬌大貓。但是在剛飼養小黑時那段很長很長的磨合時間裡,許雲清都覺得自己養了又好像沒有養貓。
“他眼睛不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食物,會不會吃不好也睡不好。”
因為事發突然,他也沒有把小黑托付給朋友,就算他朋友在得知了他的死訊後願意接管。但小黑不肯吃别人遞來的東西,不知道會不會餓着,又會不會跑出去,再次成為流浪貓。
一想到小黑被迫離開溫暖公寓跑到外頭風餐露宿砰砰亂撞的場景,許雲清的心都碎了。
于是他哭得更傷心了。
三皇子:“诶,你别哭啊。”
三皇子被他的眼淚澆得手足無措,隻覺得背在背上的東西仿佛是燙手山芋,卻偏偏丢不得,甩不得。
太醫嘴裡念着小黑,根據判斷這可能是他家中弟弟或者妹妹。他嘗試提建議:“你家在何處,你既挂念着你弟弟妹妹又不願回去,那我遣人去你家中照拂,讓他給你寄信便是。”
這還是他生平頭回嘗試和人講道理,但許雲清搖着頭,根本不領情,隻一味地哭。
等三皇子好不容易将這燙山芋背進了太醫院,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上下下都出了一身熱汗,竟比在馬場跑馬騎射還要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