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死局,如何困得住莫問秋。”
剛說完這句話,她便又捂嘴咳嗽起來。
阿鸢忙将她扶正了,給她扶背順氣。
言燕也趕緊站起來:“啊!我這就去請柳首座——”
“等等!”
她出聲阻止,卻一時咳得更厲害,幾乎将腰都咳彎了。
她方才聽聞驚變,分析局勢時,好歹心底緊張,有口氣懸着,此刻松懈下來,才覺得周身發燙發疼,胸口似有千斤墜,沉得喘不上氣。
她緩了緩,放下手道:“先前柳首座來醫治時,說了我何時醒?”
言燕“啊”了一聲,一點便通:“也是,還需過幾日——是弟子莽撞了。”
她搖頭道:“這有什麼莽撞不莽撞的,你也許久沒休息了吧?”
她頓一頓,仔細又看看言燕,對方兩眼通紅,眼圈高高腫起,也不知哭了多久,身上的傷也是草草包紮,動作大些又裂開了。
她歎口氣道:“先去修整吧,别累倒了。”
拂柳舟雖是軟禁,可明面上說的,還是“五靈山中,拂柳舟草藥更好,請滄瀾院首座暫住”,故而備了兩間相通的房,中間隻用幾扇屏風隔了,既能休息,也能方便照看。
她看言燕過了屏風,聽着那裡的動靜漸小,似乎是睡着了,這才垂下眼,緩緩呼出一口熱氣。
拖了這麼久,到底還是要面對了。
面對知道了真相的阿鸢。
那些她一心隐瞞的秘密,被猝不及防地揭開,而後又是莫問秋圍追堵截,重重陰謀,以至于她到現在,都沒能和阿鸢好好說上一句話。
可是說上話又能怎樣?阿鸢會怎麼想?阿鸢會怎樣看她?
她一時間心亂如麻,張了張嘴,竟什麼也說不出。
好似所有的解釋,所有的借口,真的假的,全部亂糟糟堵在舌下,出不來一個字。
她越想越急,越急卻又越說不出,唯有火毒依舊,竟似将五髒六腑架在火海裡燒,逼得她又咳了兩聲。
恰在這時,一雙冰涼的手從背後伸出,繞過腰腹,握住她發燙的、握拳的手,以近乎環抱的姿勢将她往身後一帶。
她本就虛弱至極,阿鸢輕輕一用力,便能将她靠在懷裡。
那懷抱并不溫暖,卻很好的緩解了火毒的灼燒與痛楚,還帶着火鸢尾特有的花香,沖淡了她身上的血腥氣。
她閉上眼:“關于火毒,你——”
阿鸢:“你又吐血了。”
她一怔,睜開眼,發覺阿鸢正低着頭,一點點将她手指展開,露出手心斑斑點點的血迹——那是她方才咳出來的。
滄瀾院久居水下,終年如夜,白日也需得點燭燒蠟。
拂柳舟卻有一片蒼白陽光,越過窗沿,探看翠幔青紗。
在這過亮的陽光裡,過淺的青紗下,她看着阿鸢握着她的手,看着阿鸢一點點拭去掌心的血迹,終是開口道:“那個長老說的,都是真的。我确實有火毒,而解藥,也确實是火鸢尾的妖丹。”
“但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她,“我從未想過要拿你的妖丹,便覺得這不是什麼值得說的事,所以才不告訴你的。”
阿鸢沒有答話,仍是垂着眼,擦拭血迹。
她背對着阿鸢,看不清對方的神色,隻能察覺到她的呼吸貼着頸邊耳後。
一重重的陽光,一重重的紗帳,一重重的呼吸交疊着跳動的脈搏,莫名讓人心安。
于是她繼續道:“可是現在,莫問秋也知道了。與其讓她信口開河,胡編亂造,不如我自己來,全部告訴你——”
“你有什麼想問的,大可以問,問我怎麼知道的,怎麼——”
她停了停,重申道,“我當真從未想過要害你,從未想過要搶你的妖丹。我若有半句假話,天誅——”
“其實你想拿,也是可以的。”
阿鸢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毒誓:“我直接給你,不用你搶的。”
她心裡重重一跳,猝然生出力氣,轉身看向阿鸢。這略大的動作牽扯到腰腹,又是一陣劇痛,疼得她險些栽倒,卻被阿鸢一把扶住:“你的傷裂了!”
她顧不上傷口,顧不上掌心未擦幹淨的血,反手扣住阿鸢扶她的手,盯着她冷聲喝道:“你在胡說什麼!”
“我昏迷的時候,你——”
你沒有把妖丹給我吧?
她想問,又不敢問出口。
她甯願阿鸢恨她,離開她,甚至氣極殺了她,也不能讓阿鸢把妖丹給她!
和李長老的對峙,和莫問秋的博弈,火毒的揭穿與發作,乃至更早之前,一個個離開的身影,無數個殚精竭慮的長夜,那些步步為營,機關算盡,無不将她的神經崩到最緊——